永恒的光和影

倫勃朗是荷蘭17世紀最偉大的現實主義繪畫大師。他的油畫風格獨特新穎，大氣磅礴，油畫語言豐富多變，不拘一格；他的油畫技藝爐火純青；他對繪畫的目的、作用和方法都有非常獨到的見解，對后世影響深遠。

據20世紀60年代統計，倫勃朗存世的作品有約600多幅油畫、300多幅蝕刻版畫、2000多幅素描和100多幅自畫像。他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身邊一無所有，但卻留給這個世界那么多精品力作。他從當時歐洲的“黃金時代”采擷了藝術智慧，化為“永久的光和影”，影響著后繼的追隨者。

倫勃朗是光色大師。他擅長于把奇異的光線投射到主題人物身上，以形成視覺焦點。他用光的明暗來反映空間層次，把明暗對比法推進為更富戲劇化的舞臺燈光效果，以產生神秘多變的氣氛。他對光線有獨特的駕馭能力，能夠自由地把光分散、集中或作模糊處理，使筆下的光色訴說成為一幅幅經典。

倫勃朗運用顏色透明與不透明的特性，創造了透明重置法。他往往用單色起畫稿，并用畫筆區分出色彩結構，再上透明底色，經多次修改潤色以體現明暗、塑造對象。他率先用厚涂法來表現繪畫語言的活力。他常以密度很高而且較硬的筆觸畫出雄渾有力的明部，又以一些小筆觸加強立體感。他還從老師那里學到了極具表現力的斷斷續續的影線畫法。他善于運用類似中國畫中朱砂一樣沉著的紅色，配以明亮的金黃和沉著的深褐，構成溫暖而統一的調子。在這些暖色里，又夾以不同強度的青、藍、綠，構成極其微妙而豐富的對比關系。他用的色彩，常有一種金屬和寶石般的高貴感，使粗陋的物象變得華美悅目。

倫勃朗在肖像畫上多選擇“酒窖式”的光線。這樣的做法增強了畫面的黑白灰安排，大面積“虛”的黑會更好地襯托人物這個亮的“實”。這種做法同中國畫中虛實相生的道理不謀而合。背景顏色雖然重且虛，但又有著如金屬般耀眼的光芒，頓時將兩者拉開了距離，“發光”般的人物強烈地吸引著觀者的眼球，豐富多變的背景則在主體后面悄悄隱退。

倫勃朗于1642年創作的巨幅群體肖像《夜巡》，是他的作品中尺幅較大且具有代表性一件。《夜巡》無論是在整體構圖處理上，還是在眾多人物的神情刻畫上，以及在明暗、光色的運用上，都頗具獨創性。這幅作品的構圖一改同時代群像中“一”字排開的均衡布局模式，采用更加自由的、主動的、層次感強的構圖風格，將這一富有戲劇性、歷史性的瞬間永遠的定格在了畫面中。傳統的說法是：《夜巡》這幅宏幅巨制是荷蘭首都阿姆斯特丹警衛公會委托倫勃朗創作的一幅集體肖像畫。委托人原本希望這幅肖像畫和以前其他畫家的肖像畫效果一樣：每個人物都平均對待，都處于相對顯眼的位置，觀者一眼就能認出畫中的人物。然而倫勃朗卻沒有如其所愿，他把此畫當作一個歷史主題畫去構思、表現和創作，畫面選擇了大尉班寧·科克與手下出發的瞬間情景，主要人物大尉被安排在畫面最顯著的位置上，其余人物分別隱現于他的周圍，層層后退。整個畫面構圖錯綜復雜，但是條理清晰，很好地解決了人物的主次關系、空間的縱深關系和光線的相互關系。

《夜巡》這幅作品對光的布置非常獨到，采用接近于戲劇舞臺聚光效果的光影表現手法，使畫面明暗對比強烈、重點突出。光線在人群中間的曲折穿梭，產生出極其豐富的層次關系。每個人物的動作、位置和器物的擺放方向都是畫家精心安排的結果。大尉處在視覺焦點，正在發號施令并伴隨著交流的手勢朝著觀眾大踏步走來。他的副手與他步調一致，他們手持長矛，長矛幾乎直指觀眾，咄咄逼人。通過X光檢測可知，長矛的透視位置經過多次修改，說明倫勃朗是經過反復推敲后才如此這般落筆的。在兩個衛隊長身后是旗手和火槍手。火槍手們在細心地擦拭心愛的長管獵槍，旗手們也在用力地揮舞著彩條旗，還有老鼓手正在為此次順利出發而敲擊演奏，不時的還有小孩子穿梭于人群之中嬉戲玩耍，畫面充滿著戲劇性的節奏與沖突。鑼鼓聲、談笑聲、狗叫聲、孩子的吵鬧聲和長矛相互的撞擊、摩擦聲混雜在一起，使觀賞者似乎置身于一片喧鬧的氛圍之中。還有那濃烈而刺鼻的火藥味好像即將從畫面的空間里溢出來，彌漫到我們的周圍。時間在瞬間靜止，但又好像馬上要恢復運轉。時空的轉換將我們拉進畫里，這是多么奇妙的精神體驗啊！

對于構圖，倫勃朗則善于運用穩定的“金字塔”或“對角線”式構圖，也有使人感覺平和安靜的“水平穩定”式構圖。在《夜巡》中，畫面中的人物眾多，神態各異，大致可以分成三組，畫家巧妙地通過人物間的動態將整個畫面串聯起來。通過人物的動態和人物在陰影與亮部的位置變化，畫家打破了呆板的直線結構。人物的高低錯落使畫面形成優美的曲線，如同田野里吹動的麥穗，此起彼伏，聲勢浩大。盡管如此復雜多變，但是畫面卻并不失主次關系，整體和諧統一。毫無疑問，這種構圖方式增強了作品的感染力，喚起了觀者的審美經驗。

倫勃朗運用的每一塊顏色都在發光，他完美地發揮了畫面中每一塊顏色的價值，將色彩關系發揮得淋漓盡致。美的色彩旋律一定有著純色和灰色間的相互協奏，而兩者的有機結合，將會產生豐富的美感。倫勃朗塑造的光和影映照著普通人的生活，撫慰著觀賞者的心靈，讓人們隨著奇特的光影穿透長長的歷史，放飛遐想和情感。倫勃朗那“永恒的光和影”從17世紀投來，經過歷史的重重帷幕，卻從未減淡它的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