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品茶得神、二人得味、三人得趣;更多人對酌,自可得樂。”20多年來,麥溥泰醉心收藏海內外的宋元文物,并建立起以宋人“四般閑事”為主線的收藏脈絡,還原了宋人優雅閑適、清凈精致的生活情趣。他的收藏得益于他優雅的品好和精準的眼光,還在于他并不藏私,愿與公眾分享的脾性和情懷。
生活之閑適,用具之清雅
新領軍者:2月27日,“閑事與雅器——泰華古軒藏宋元珍品展”在北大賽克勒考古與藝術博物館開幕。展覽以此命名,體現了怎樣的初衷?你怎樣看待閑事與雅器之間的關系?
麥溥泰:為追尋宋人生活之閑適,用具之清雅,我們特地舉辦了這一名為“閑事與雅器”的展覽,力圖根據當今的研究成果,再現當時這些“閑事”中所使用的“雅器”組合。盡管這些組合的器物并非成套,甚至時代和器物材質都不同,但從器物種類上基本覆蓋了這些生活情境中使用的種類。為了使展覽更具時代特點和生活氣息,我們在北廳設計了宋代文人書室的復原場景,分為冬、夏兩室,希望觀眾更有身臨宋境之感。

宋人的生活精致而豐富,不論文人雅士還是民間豪富,都有著特定的需求。文人用的文房用具,在宋代走向了精巧,出現了特定的品評標準。而最能代表宋人文化趣味的,莫過于“四般閑事”,即所謂的燒香、點茶、掛畫、插花。它富有儀式性,從原料備制的過程到呈供時刻的儀節,無不講究,從器具到場合,細枝末節,各有雅意。四種雅好,既各有講究與儀規,又緊密相連,祭祀有茶酒并進的儀式,生活中的品茗則無香不幽,無花不雅。而閑事中的一件件道具玩物,也得幽意風韻,成為宋人閑事意境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由此匯成一股清雅的藝術風流。很多觀眾前來看展,逐步領悟了我們呈現的“閑事”與“雅器”表達的主題。
新領軍者:你所收藏的宋代文物數量之多、品質之精、種類之全令人嘆為觀止。為何會對宋元時期的文物如此癡迷?
麥溥泰:從年輕時起,我就喜歡喝茶。在品茶的過程中,對茶文化以及由此延伸的中國歷史文化產生濃厚的興趣,慢慢地因宋元茶器等造型簡潔、流暢、古樸,象征了傳統士大夫的精神操守,契合私人的“閑事”,逐步過渡到了宋元文物。
展覽的標題雖然定為“閑事與雅器——泰華古軒藏宋元珍品”,但實際上這次展覽按照時代分為唐、五代、北宋(含遼代)、金代、南宋和元、明幾個時代單元,每個單元中又以窯口將瓷器劃分成組,按器物的使用功能細分不同的器物品類,使觀眾可以從不同的層面深入了解宋元時期人們的文化生活、用器之道和器藝本身,從橫向上可參比同一時代各窯口瓷器之風貌、異同、等差及不同門類藝術之借鑒,縱向上可察較各時代瓷器之審美、工藝、優劣的發展與嬗變。而從總體看,這些時代崇尚簡約、注重內涵以及藝術美感,具有共同性,它們其實是當時幾百年來同一種風格雅趣的收藏體系。
新領軍者:據了解,香港藏家拿出這么多精致古文物在內地辦展尚屬首次。為何想到來內地辦這樣一場展?你認為內地與香港的收藏氛圍有何差別?
麥溥泰:在中國,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是對考古最有研究的一所大學,已經樹立了一個標桿,它同中國考古學一同成長。就我自己而言,又非常希望我的藏品能夠接觸到學術層面,將它發揚、推廣得更遠,所以,這次合作一拍即合。看展期間還專門舉辦了一場“閑事與雅器:宋人的生活與器用”學術論壇,北大邀請了全國各地的專業研究人員共同分享宋代文人生活、點茶的視覺美感追求、兩宋茶事等,全面闡釋這一時期的概況,為展覽助力,讓其錦上添花。

內地與香港的收藏氛圍其實大同小異,如果說細微差別,可能就是國內的有些藏家過多重視投資方面。不過內地真正的收藏大家越來越多,大浪淘沙后,兩地的收藏氛圍正逐步趨于一致。
虔誠受教 潛心思索
新領軍者:你的收藏偏重私人的愛好、對生活美學的感悟以及對藝術美感的追求。其間,你產生了哪些不同的體驗與感悟?
麥溥泰:每件藏品的來源、特質以及所發生的故事都是我想探究的。我很在意它的實用性,比如我會想這些藏品在當時是如何被使用的,為何人們對這種器具的形狀、種類、顏色如此鐘情。我還習慣于在學習中收藏,我與很多專家老師保持緊密的聯系。收藏是一門專業,不是經歷了買賣就能輕易玩轉它,要觸類旁通,它們背后的歷史、價值、真假辨別以及稀有程度等都是我要考慮的范疇。因此,我深知經理人的重要性。比如著名瓷器鑒賞家、古董經紀人翟建民先生,他的家族與我相交甚篤。20年來,翟先生給我提出了很多寶貴意見,利用他的人脈與極高的專業鑒賞能力,我結識了很多博物館人員、古董商、收藏家等,拓寬了眼界,也吸收了諸多營養,更尋到了夢寐以求的器物,我很敬佩他們。
收藏給我帶來的最大感悟還是做人的道理。這次與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合作,通過近三年的交流與溝通,讓我耳濡目染地親歷了他們對器物判斷的專業性,這種深入的思索讓我的收藏研究有了質的突破。
新領軍者:你從各地古董商、拍賣行等處收攬瓷器,意外的收獲多嗎?
麥溥泰:很多,幾乎我得到的每件藏品都有一個或多或少的因緣。比如我收到的一個官窯茶盞,是從日本的一個古董商那里買過來的。眾所周知,日本的一些古董店雖然銷售瓷器,但精品、珍品從不輕易示人,即使關系不錯,一年基本上才會賣給你三兩件。當他拿出幾件東西供我挑選時,我一眼就相中了它,在我的印象中,臺北故宮藏有一件,當時雙手都有顫抖的感覺。我慢慢地跟他討價還價,最后終于敲定,將其收入囊中。這件茶盞對我來說最難忘,也最觸動心靈。
新領軍者:這次展覽展出了你收藏的280件(套)器物,時代上起唐代,下迄明代,以宋代(包括北宋、南宋和金代)為大宗。品類以瓷器為主,輔以金、銀、銅器、漆器、石器、瑪瑙等;又以茶、酒器為重,兼及花器、香器、文具。從時間和種類等來看,你的收藏體系頗為成熟,當時是怎樣想到來梳理自己的收藏脈絡的?

麥溥泰:起初,我按照經理人的意見收藏不同的窯口,不同的雅器。不過宋代除了官、哥、汝、定、鈞五大名窯之外,還有很多民窯,風格更自由、多變。所以我在收藏之余,不斷向業界前輩請教,同時親身體驗、把玩、觸摸、辨別,體會不同類型的器物以及釉色、年代與特點。作為藏家,在加強專業素養的同時,要深知,收藏要有一個科學的開端,而不只是沖動萌發的愛好,如果想成系列收藏的話,切記要找準定位。
思古之幽情,體人生之趣
新領軍者:有專業人士表示,“本次展覽的展品介紹詳實,斷代和器物定名準確,體現了其專業性,難能可貴。無論器物本身,還是對器物的解讀,都堪稱一場高水平的展覽。”對于這樣的評價,你有何感想?
麥溥泰:利用北京大學賽克勒考古與藝術博物館的平臺,展示、宣揚宋代的文化和精神,我內心非常興奮。經過各位老師、同學以及其他人的努力,展覽達到了超預期的效果。但真正令我感動的是,參加學術論壇的有近千人,大廳通道里、講臺前甚至講臺上,都席地坐滿了聽眾,里面超過一半以上都是年輕人,他們一直聽課到下午五點半,到講座結束還依依不舍,這對我來說很意外。
收藏最重要的就是分享,文物作為歷史的遺痕和藝術作品,是獨一無二的。它承載了中國古代的文化與精神,而蘊含著宋代風雅與精致的器物應該得到便利的傳播,與所有人共享,于思古之幽情當中,體驗現世人生之樂趣。
新領軍者:當下人們對傳統文化呈現出一種追慕的心態。而你收藏的以茶器、酒器、花器與香器為代表的“雅器”恰能反映中國文人的審美情趣。從這點看,你是否也比較崇尚傳統文人的生活狀態?
麥溥泰:透過“雅器”來感知中國文化積極向上的一面,何樂而不為呢?我尊重傳統文化,但并不是要我們恢復古人之風以及盲目效仿他們的生活習慣。我們是當代人,生活在當代,他們追求的自由風尚以及對生活正能量的態度是我們應該吸納的,如果可以以古喻今,結合中國傳統文化的根,滿足現代人空虛的心靈也是一件益事。
新領軍者:收藏之中的諸般“閑事”器物,托情寄意,更見性靈氣度。這次展覽之后,你對自己的藏品還有哪些新的規劃?
麥溥泰:我可能還要重新思考未來的方向。我希冀在生活和美學間能更接近年輕人的思維,同時希望將來與其他博物館有合作的機會,舉辦更多高質量、高品位,深入人心的展覽。如今,我已經退休,可以全身心投入、推廣我的收藏乃至文化教育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