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習北碑，可以放棄死守特定碑帖的舊習

書法是中國特有的一種傳統藝術，如果我們對這句話沒有異議，那么我們必須同時認識到，不是所有的毛筆字都是書法藝術。藝術是有意味的形式。當毛筆字具備了分享美的功能，它才開始具有藝術的屬性；或者當毛筆字具備了分享有深意的情感與意識的功能，它才開始具有藝術的屬性。

當今書法界魚龍混雜，泛濫著許許多多與藝術無關的毛筆字作品，如果我們也姑且稱之為作品。根本原因，在于中國書法界故意模糊書法的藝術性，而片面強調其文化承載的功能。不少學者通過強調中國書法的文化屬性（特別是其傳統文化的承載功能）來否定其藝術性。但是這些學者忘記了，藝術性和文化承載功能是中國書法同時具有的屬性，不能用以相互否定。而且，正如毛筆字誕生之初，其藝術性并不是其顯要屬性，當代中國書法的文化承載功能也不是其顯要屬性！

當代中國書法的主要屬性是藝術性，這是毋庸置疑的。而以當代中國書法的藝術性為出發點，書法的修習方式方法也要在藝術修習的范疇中進行考量、設計和實施，而不是傳統的私塾式的老套。

趙孟頫說，“蓋結字因時而異，用筆千古不易。”用現代人的分類，他指的是書法藝術中的毛筆字，而非一般的做文字記錄功用的毛筆字。記錄功用的毛筆字，其重心在書寫整齊和記錄清晰；藝術功能的毛筆字，其重心在筆法，在線條質量和筆法章法變化。當代書法人臨習碑帖，重點應該在筆法，而不在結字，重心在筆畫的寫法。

現代人臨習碑帖，要徹底擯棄守住某一特定的碑帖長期臨習的老辦法；同時要擯棄務必與某一特定碑帖相仿相近的訴求。某一個或者某幾個碑帖中的筆法章法變化，一定是有局限的；而與某一或者某些碑帖酷似或者相仿佛，則是手藝人的追求，與藝術精神是相悖的。藝術的本質是個性化，是創新。復制、仿制都是反藝術的。

博采各種碑帖之長，在多種碑帖中擷取精華。現代信息技術的發展和當代文化的繁榮，為這種博采眾家之長的學習提供了無限便利。書法人非常容易獲得海量的書法資料，可以進行細節觀摩，也可以進行橫向和縱向的分析比較，完全沒有必要再守著某一或者某些特定的碑帖長時間臨習。

唐代以后的數百年，楷書始終走著一種標準化的道路，求同求規整一直是重要的書法價值趨向。到了明清朝以后（特別是清末民初以后），求新求變化一直是書法的主流價值觀。從藝術創作的視角看這個問題，求新求變化仍然是我們當代書法人繼續堅持的方向。

從反標準化的藝術審美需要出發，建議把臨習書法碑帖的標本時代選在唐朝楷書標準化以前的北朝時代。北朝的碑碣、墓志、造像記、摩崖石刻上承秦漢晉朝書法，保留著大量篆書和隸書的書法元素；同時下啟隋唐朝書法，楷書的形致已經很清晰，但還沒有固化到呆板。北碑書法與隸書比，則簡捷中有沉雄；與唐楷比，則剛健中有飄逸。北碑書法風格多變，書法元素豐富，是書法藝術修習者的寶藏。

北碑單體的墓志中，篆書、隸書和楷書的元素糅雜在一篇之中，仍然流暢自然，而且富有動感和美感。這給我們重要的啟示：既然跨書體的書法元素能夠糅在一起并能呈現出動感的美，跨碑帖的書法元素怎么就不能雜糅一起并創造出新鮮感和美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