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盞識真（續）

總體而言，依建窯黑釉盞的釉色和紋樣來看，筆者以為大致上可依次排列為：一、鷓鴣斑盞；二、曜變盞；三、油滴盞；四、各色兔毫盞；五、純黑盞；六、雜色盞。上期已經論述過鷓鴣斑盞，本期將從曜變盞開始依次說明。

二、曜變盞

“曜變”一詞不見于中國古籍，而在公元1511年的日本古籍《君臺觀左右帳記》中卻明確記載了建窯“曜變盞”，并稱之為“世之至寶”。前此，1363年的《佛日庵公物目錄》中已有“湯盞一對，窯變”之語，有研究者認為此即指建盞之“曜變”。曜變釉或稱“釉變”或“窯變”，是指在黑色釉藥層中浮現出由結晶構成的暈狀玉蟲色彩（變幻的色彩）。這種黑釉盞在傳世及出土物中都十分罕見。傳世的曜變建盞海內外僅見三件，一為東京靜嘉堂文庫收藏，即號稱“天下第一名盞”的“禾葉天目”；二為京都龍光院收藏；三為大阪藤田美術館收藏。這三件建盞又被稱為“曜變天目”，很早就被日本政府定為國寶加以珍藏。從照片或實物看，在盞的內外壁有大小不等的圓形或橢圓形結晶狀小斑點，在光的照耀下，會閃現出光彩奪目的藍色、紫色或棕褐色、金黃色等暈狀色彩，經富含韻味的黑釉襯托，美不勝收，令人贊嘆。20年前，筆者在京都觀看過龍光院珍藏的曜變盞。乍一看去，似與一般建盞無異，但認真細看，其內壁間散布的美麗釉斑，宛若夏夜間燦爛的星河縮影，其魅力無與倫比。這種曜變盞可能就是當時建窯“供御”上層統治者使用而被宋代古籍稱之為“異毫盞”、“毫變盞”等的茶盞珍品。由于這種茶盞罕能燒成，因此在當時就被視為至寶，“其價甚高，且難得之”。而在中國國內，至今尚未見到完整的曜變盞，近幾十年的考古發掘，也僅在建窯遺址等地尋到一、二殘片，從中不難看出其稀有程度。

三、油滴盞

油滴盞亦屬于建盞中的珍品之一。這種盞在黑釉釉層上，比較均勻地散布著許多小而密集的結晶體斑點，像繁星點點點綴于黑色的夜幕之中，因此日本人或稱之為“星建盞”。由于有的盞釉面浮現的斑點呈金黃色或銀灰色，紋樣有長條形或圓點形等，所以又有人稱之為“金油滴”或“銀油滴”。油滴之稱最早見于十五世紀中葉日本古籍《滿濟淮后日記》及《陰涼軒日錄》。其由來，大約是因為黑釉面上的斑紋就像在水面上撒了油一樣。現存的油滴盞，據稱僅有幾十件，其中仍以日本民間收藏為最多。大阪市立東洋陶瓷美術館收藏的一件油滴盞及松平不昧所有的油滴盞都很有名。它們美麗的斑紋與色彩，可以媲美曜變盞，前者更被日本政府定為國寶。1994年，筆者有幸在京都目睹了這件名盞，面對幾百年前流散海外的珍寶，心中生出許多感慨。近年，福建省博物院也收藏了考古發現的一件油滴盞和一些油滴盞殘片，可惜前者口沿有破損，不算完美之器。總體而言，釉色、紋樣美不勝收的油滴盞，同樣不可多得，其名列建盞珍品是當之無愧的。

四、兔毫盞

兔毫盞是建窯黑釉盞中最為多見的優質產品，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建盞的象征。因此，早在宋代它就受到宋徽宗以及蔡襄、蘇東坡、黃庭堅等統治階層和達官貴人的大力贊揚，留下了許多動人的贊美之辭。如宋徽宗《大觀茶論》說：“盞色貴青黑，玉毫條達者為上。”蘇東坡《送南屏禪師》詩：“道人曉出南屏山，來試點茶三昧手，忽驚午盞兔毫斑，打出春甕鵝兒酒。”蔡襄在《茶錄》中則說：“茶色白，宜黑盞。建安所造者純黑，紋如兔毫，其坯微厚，熁之難冷，最為要用。出他處者，或薄或色紫，皆不及也。”兔毫盞傳入日本后，也深受社會各階層的喜愛，《吾臺觀左右帳記》將其列為僅次于曜變及油滴之后的珍品，亦可見一斑。

所謂兔毫盞，是指在黑色或褐色的釉層中，細密均勻地呈現出道道狀如兔毫的自然紋理，民間或統稱為兔毫斑，日本學者多稱之為“兔毫天目”。其色彩金黃者，稱為“金兔毫”，色彩銀灰者，稱為“銀兔毫”，色彩黃褐者，稱為“黃兔毫”，還有青藍色者，稱為“藍兔毫”，等等。這些金黃、黃褐、銀灰、青藍、灰褐等兔毫條紋，在黑釉或褐色釉的襯托下，經光的照耀，可以變幻閃現出各種美麗的色彩，令人眼花繚亂，贊嘆不已。兔毫斑紋盞的釉水一般自上而下漸厚且下垂，口沿內外釉層較薄，呈褐色或赭黃色，近圈足部的釉藥則多垂流成滴珠狀。此類盞以中型斂口式為多見，在出土標本中占絕大多數。中型及小型敞口盞也有一些，但為數不多。

在建盞名品中，由于兔毫盞的釉藥施用和火候溫度及冷卻速度的控制相對更易掌握，因此其成品率比較高。在1989～1990年建窯考古發掘所見的黑釉盞中，有兔毫紋的約占60%，其比例是很高的。也因為如此，傳世和考古發現的建窯黑釉盞中，兔毫盞的數量最多。盡管兔毫盞為數較多，但由于其品質優良，紋樣美觀，色彩靚麗，因此同樣深受收藏家的喜愛，其不凡的身價正表明了這一點。

五、純黑盞

純黑盞是指沒有任何曜變、油滴斑點及各種兔毫斑紋的純黑或純黑色釉盞而言。這類盞有整體烏黑發亮者，民間稱之為“烏金釉”或“烏金盞”。 其口沿內外釉汁多較薄，至腹部以下釉藥漸厚，圈足及碗內底釉藥最厚，可達0.7～0.8毫米。由于正燒所致，釉藥逐漸向盞中及底部垂流，有的形成浮濁油滴狀的結晶體。純黑色釉盞以中小型敞口和斂口盞為多見。這類盞大致是由于窯爐溫度或冷卻速度控制不當等原因所致，是建窯黑釉盞中不太成功的制成品。不過，其數量并不太多，據1989～1990年建窯考古發掘所見，這類盞約占黑釉盞總數的20%。

六、雜色盞

雜色盞是指以上介紹的五類建盞以外的茶盞，其釉色有赭色、赭黃色、灰色、紫色、米黃色、深綠色及灰白色等，少數盞中夾雜些許黑色釉彩或兔毫紋，民間統稱之為雜色盞。這類盞的胎土、造型以及施釉等與正常的建窯黑釉盞是一樣的，只是在燒造過程中因火候、溫度諸方面的原因，而出現了釉色的變異。它們屬于建窯黑釉盞中不成功的燒成品，因此價值不高。從考古發掘的資料看，這類產品比例不高，如1989～1990年建窯考古發掘所見此類產品約占總數的10%，說明建窯黑釉盞總的說來燒制成功率還是很高的。

建窯各種黑釉盞的化學成份及形成機理，經研究者反復檢測試驗，基本上得以厘清。其化學成份中的氧化物含量依次為：SiO2 60～63%；Al2O3 18～19%；CaO 5～8%；Fe2O3 5～8%；K2O 3%；MgO 2%；P2O5﹥1%；TiO2 0.5～0.9%；MnO 0.5～0.8%；Na2O 0.1%[請作者再核對一下全部數據及分子式。]。說明釉是屬于石灰釉類型，而胎則是使用當地一種含鐵量較高的粘土制成的。有關檢測資料還表明，建盞中的曜變盞、油滴盞、各種兔毫盞、純黑盞以及雜色盞所用的胎土、釉藥化學組成是一樣的。之所以會產生不同的釉色和裝飾效果，主要是因為燒成工藝所致。建盞是在龍窯中采用還原焰經1300℃高溫燒成的，在持續燒至70小時之后，由1300℃冷卻至1000℃左右約20小時，其間如果火候掌握恰到好處，那么就可望燒成油滴釉盞。在此期間，如果在高溫逐漸冷卻的結晶形成階段后期，燒成溫度突然升高并再次迅速冷卻，就會使油滴釉中鐵的結晶微量熔解后又受到快速冷卻的影響，而在結晶體周圍形成薄膜，從而產生曜變效果。當然，不論是油滴，還是曜變，其燒造難度都是很高的，尤其是后者，在幾十萬只瓷盞中，也不一定能得到幾件，稱其鳳毛麟角也不為過。此外，如果在前述過程中溫度提升得較多，則油滴結晶就可能散開形成各種“兔毫”紋樣。如果溫度過高或冷卻過快，則會使釉水下垂如漆，形成純黑釉。如果溫度過低或火候掌握不當，則會燒成其他雜色釉。至于鷓鴣斑紋盞的制作工藝，則還需在黑釉上另外施點白釉或蘸赭石泥漿。然而由于白斑釉的成釉溫度要比底釉即黑釉略高，因此其燒成技術難度更高。至于有研究者提出的天然燒成的鷓鴣斑盞，當屬十分偶然，其燒造機理有待于進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