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漢立國之初,民生凋敝,連皇帝出巡都找不到四匹純色馬拉車,而將相只能坐牛車,表現在冠服制度上也是百廢待興。高祖劉邦命大臣叔孫通等對夏商周三代古制與秦朝禮儀進行整理,制定漢初新制。因為漢帝國的締造者多為楚地人,故楚文化以及楚國傳統冠服也產生了重大影響??梢哉f,漢代服飾主要是以楚國及秦國的服裝款式和裝飾風格為基礎,并糅合先秦諸國的風格元素而形成的。
漢初基本上沿用秦朝服制,即所謂“袀玄,長冠”,并以秦的黑衣、長冠為祭服。在實行了近七十余年休養生息的政策之后,社會經濟逐步恢復,及至文帝時,西漢國力已較為強盛,但以文帝為首的統治集團依然崇尚節儉?!稘h書·東方朔傳》稱漢文帝雖“貴為天子,富有四海”,但“身衣弋綈,足履革舄”?!稘h書·文帝紀贊》還稱:“所幸慎夫人,衣不曳地,帷帳無文繡,以示敦樸,為天下先?!笨芍牡燮饺粘V谏纸z衣服,而其所寵愛的慎夫人,裙裾也長不及地,所用帷帳不刺花繡,以此為天下的表率。
其后的景帝繼續貫徹“輕徭薄賦”“約法省禁”的國策,國力持續提升,國庫逐漸充盈,社會經濟日趨繁榮,上層社會的生活方式也由立國之初的節儉轉為奢靡。這一階段的紡織品產量也逐年增長,加上與西域各國通商頻繁,服飾文化較之漢初也更為豐富多彩。隨著絲綢之路的徹底打通,各種外來的紡織品和織染技術,以及珠玉、犀角、琥珀、玳瑁等昂貴飾品源源不斷地流入中原,深刻地影響了當時的服飾文化發展。
西漢的貴戚王族日常穿著的是紗、綾、絹、綺、紈、縞、綦、縠、錦等昂貴的服裝面料,連顯貴家中的僮婢亦穿繡衣絲履,一些巨富家中甚至用絲綢來裝飾屋墻。先秦以來嚴格的服飾禮儀漸漸喪失。儒家對這種尊卑混亂的現象非常不滿,儒家學者賈誼曾上書,建議按照儒學傳統思想建立服飾制度并改國服為黃色,但文帝未采納其主張。到了漢武帝時期,以董仲舒為首的儒生再次提出了“改易服色”的建議,武帝予以采納。元封七年(前104年),武帝詔令改正朔、易服色,表示受命于天,把當年改為太初元年,以正月為歲首,服色尚黃。不過,在整個西漢,除祭祀禮服和朝服略有規定外,政府并沒有制定詳細完備的章服制度。正如《晉書·輿服志》所述:“西漢二百余年,未能制立。”考古發現也佐證了這一點,從目前出土的西漢時期人物雕像、浮雕畫像以及漢磚上看,其服裝形式多樣,特別是民間,以適于勞作的簡潔打扮居多。
西漢時期冠的樣式很多。冠在此時是區分社會等級的基本標志之一。根據歷史文獻及考古資料,漢代冠主要有冕冠、長冠、委貌冠、爵弁、通天冠、遠游冠、高山冠、進賢冠、法冠、武冠、建華冠、方山冠、術士冠、卻非冠、卻敵冠、樊噲冠等十六種。當時的官民中已經流行“加冠”的成年禮了。男子二十“加冠”,即代表成年,也意味著開始擔負國家稅賦義務。
直到東漢時期,儒家文化大行其道,儒生們對傳統典籍中的服飾文化極為推崇,認為其具有“成教化,助人倫”的作用,因此竭力推動制定和執行符合古代禮制的冠服制度。永平二年(59年),漢明帝下詔根據《周官》《尚書》《禮記》等儒家經典,制定嚴格的冠服制度。永平二年正月,明帝和諸侯公卿首次穿著重新確定的冕冠衣裳,舉行了祭祀光武帝明堂位的祭禮,這是儒學衣冠制度得以全面貫徹執行的肇始,也是中國古代服飾文化的一個重要節點。自此,中原大地就開始推崇和流行源于儒家禮儀的各種冠服。
漢代著裝有如下一些重要特征:常見有直裾、曲裾、袆衣等衣型,腰身緊裹身體,下擺呈大喇叭形。當時的外衣領大交垂且彎曲,用白色面料做里。領口很低,以便露出里衣,并以露出三層領為風尚,多的更達三層以上,史稱“三重衣”。衣袖有寬窄兩式,袖口大多鑲邊,袖寬為一尺二寸,衫無袖。另外,著裘皮衣物時,裘毛朝外。腰帶配飾非??季浚叶嘤媒?、玉等珍貴材質。漢代的男子服裝樣式,大致分為曲裾、直裾兩種。曲裾即為戰國時期流行的深衣,漢代仍然沿用,但多見于西漢早期。到了東漢時期,男子著曲裾深衣已趨于少見,而一般多見直裾衣。而漢代婦女的禮服,則多以深衣為主,但已與戰國款型有所不同,表現在衣襟繞轉層數更多,且下擺面積增大。
佩掛組綬也是漢代服飾制度的一大特色?!敖M”是一種用絲帶編織而成的飾物,可以用來系腰;而“綬”則是用于系官印或者玉佩的絳帶,又稱“印綬”,從漢墓壁畫以及文獻中可知,有紫、青、黑、紅、綠、黃等色。佩綬由朝廷發放,是權力地位的象征。依漢代律例,官員外出處理公務時,必須將官印置于鞶囊(皮革或彩錦制成的小口袋。最初佩于腰間用于放置細碎物品,后來用來放置綬,因此亦名“綬囊”。)之內,將印綬露在外面,向下垂搭。正如《史記·范睢蔡澤列傳》所述“懷黃金之印,結紫綬于要(腰)”。佩綬使用方式有兩種。一是將綬系于腰部,正面、側面均可;二是以“鞶囊”盛之。當時的人們根據所佩綬的尺寸、顏色及織工的精細程度來區分大小官員等級和地位高低。
漢人和秦人一樣主要穿履,大多為“翹頭履”。而靴子在漢代的穿著范圍僅限于軍事人員,民間極少穿用。漢代女子用履喜絲織,而男子用履多革、麻繩制成。兩者形制差別不大,主要區別在于方頭和圓頭的不同。西漢早期男履、女履皆為方頭,之后女履多為圓頭,而男履仍為方頭。到了東漢中晚期,男履也出現圓頭。馬王堆一號漢墓就出土了四雙西漢早期的絲制雙尖翹首方履,鞋面用絲縷編織,織物紋路細密有光澤,鞋面口前沿用絳色絹,底子以麻線編織而成,表面紫色絹搭配,做工十分考究精美。
值得一提的是,漢代是我國印染織繡工藝全面發展的時期,在服飾制作技術上有長足進步。由于國家頒布“均輸”,并在部分地區施行以絲織品代替租稅等政策鼓勵,使得漢代養蠶織絲獲得大規模發展,形成了中國古代紡織史上又一個重要的轉折期。
漢代絲綢上的圖案有繡和織兩種加工方法,這時期的刺繡工藝和生產都相當發達。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以來,在甘肅武威、河北懷安、以及新疆民豐等地出土了不少漢代絲綢刺繡殘片。通過對這些考古實物的辨析,專家認為當時已有平針繡、辮繡、鎖繡、平針鋪絨、釘線繡等多種針法。
研究漢代服飾,就不能不提及湖南長沙馬王堆漢墓的考古發現。馬王堆漢墓出土的絲織物代表了當時的工藝水平。墓中出土了100余件絲質衣被、鞋襪、手套、整幅絲帛及雜用織物,其中繡品就有40件。一號墓出土的服飾有素紗襌衣、素絹絲綿袍、朱羅紗綿袍、繡花絲綿袍、黃地素緣繡花袍、絳絹裙、素絹裙、素絹襪、絲履、絲巾、絹手套等幾十種。顏色有茶色、絳紅、灰、朱、黃棕、棕、淺黃、青、綠、白等;紋飾圖案有人物、動物、禽鳥、云紋、卷草及幾何紋等;紋飾的制作采用了織、繡、染、繪等多種方式。其中一件極為罕見的素紗襌衣,衣長128厘米,兩袖通長190厘米,在領邊和袖邊鑲有夾層絹緣,但全部重量竟只有48克,真可謂薄如蟬翼。經計算,除去邊緣較厚重的部分,紗的實際重量達到了1平方米僅12至14克,較之現代一些真絲織物還要輕很多。從馬王堆漢墓出土的絲織物中可以窺見漢代紡織工藝日益復雜,專業分工更加細化,服飾生產從原料的剿絲、捻絲、紡線,再到制造加工的織、印、染、繡,在每個環節都發展出復雜的制作工藝,并已出現了專業工具和設備。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的服飾以及紡織品反映了西漢服飾整體藝術風格既受楚文化中浪漫、瑰麗、灑脫風格的影響,也吸收了秦文化的通俗、渾樸和嚴謹,從側面反映了“漢承秦制”的時代特征。
古代中國完整的服飾制度確立于漢代,兩漢服飾在中國古代服飾文化發展脈絡中占據了顯著的位置。漢代服飾在繼承前朝的基礎上,形成了獨具風格特色的風格和技巧。其服飾制度已成為儒家思想、倫理規范以及等級禮法的標志之一。東漢明帝時期重新制定祭服與朝服制度,傳統的冕冠、衣裳、鞋履、佩綬所體現的等級差別被重新固化,為古代冠服制度在以后的逐步成熟和高度發展墊定了堅實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