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集《在黑夜中耗盡一生》序"/>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傅 菲
?
玫瑰年代
——詩集《在黑夜中耗盡一生》序
◎傅菲
完全是出于一種紀念。紀念即將消失的青春。紀念一群消失的人。
紀念就是一種告別。告別自己。告別不會再有的相逢。
一九八八年初秋,我在上饒縣城讀書。一天中午,徐勇告訴我,江西詩人鄭渭波來校作詩歌講座。傍晚,我們坐在宿舍,給詩人泡茶,聊天。他穿黑色西服,扎一條紅色的領帶。他不停地用指尖把漫上來的茶葉,漾進茶汁里。第四節晚自習,在教室里,他講了一個多小時詩歌。他講舒婷北島,講他在溫州筆會寫的大海之歌。我那時還是一個羞怯的男孩,頭發蓬亂,早上背宋詞晚上背唐詩,在大開的會議記錄本上,密密麻麻地寫小說。我第一次見識了詩人。他侃侃而談,激情四溢,才華四射。在黑壓壓的教室里,詩人大聲地朗讀他的詩歌《大海》。我和徐勇、傅金發,我們空癟的身體里,似乎有一臺永不停歇的發動機,發足馬力,一路向文學山巔狂奔。
二零一五年一月二十二日,在武夷山南麓,同學李卿雨問我:“你能背多少唐詩?”我說我已經完全背不出來了,中年將至,記憶力衰退。我想起了上饒縣城那座矮小的山岡,冬天薄薄的積雪,野梅花燦燦地開放。我坐在山尖的石墩上,背詩。我多么自豪,在青春年少時代,我背了泰戈爾的《吉檀迦利》《飛鳥集》,背了《普希金抒情詩選》,背了《五人詩選》。二零零五年谷雨時節,舒婷來上饒時,我從書柜里取出《五人詩選》,給她簽名,說,這本書陪伴我度過了啟蒙年代。書頁泛黃,蒙了灰塵,幾經搬家,我都舍不得扔下它。這是我唯一一次要別人的簽名。我青春前行時,我多么幸運,認識了鄭渭波詩人,以至于結識了詩歌。
一九八九年八月,我參加工作,仍然每天堅持五個小時的閱讀與寫作。我寫小說,后來寫散文詩。一九九三年,我開始寫詩。在縣城,在信江上游的一座荒涼的山岡上,秋天來得特別早,樹葉還沒完全綠起來,葉脈水分開始流失,淺黃色的脈絡映襯出來。吃了晚飯,我們——渭波老師、紀輝劍老師、鄭發貴兄、曹紹爐兄、謝克忠兄、占飛鵬兄、徐勇——沿著信江河畔,看波飛浪滅。我們每個星期,在縣二輕局一樓小會議室,安排一個沙龍。沙龍上,也會有幾個少女來。我們朗誦自己的詩歌。尤其一年一度的谷雨詩會,會邀請鉛山的汪峰、德興的饒祖明、橫峰的騰云和鄉下的吳億華、鄭小華、鄭遠旺來。渭波詩人批評遠旺兄:“你去年寫《山嫂》,今年寫《山婦》,不能寫寫別的嗎?鄉土詩一定要帶山嗎?”我們哄堂大笑。億華兄批評所有人:“你看看,我這首《叫天子》寫絕了,你們是什么眼光呢?你們讀不來詩,我要帶上泥刀,去流浪,去找舒婷老師。”我們又一哄而笑。是啊,我們就是煤爐里正在燒的鐵,紅紅的,軟軟的,硬硬的,需要鐵錘的鍛打和冷水的淬火。我經常不上班,一個星期半個月,跑到鉛山找汪峰,跑到德興會饒祖明,滿世界地瘋玩——我們有共同的理由:詩歌高于一切,像詩歌一樣生活。我們談詩歌,談女人,徹夜不眠,餐餐昏醉。我不喝酒,他們醉了,我就去鉛河或樂安河邊漫步。
尤其是國太兄來上饒,我立馬召集汪峰和饒祖明來,騰出錢袋,玩得誰都不想回家。那時上饒是一個多么詩意興盛的地方。黃海君、張應想,都是詩名在省內極盛的人。
這是一群年少盛名的人。汪峰、饒祖明、徐勇、傅旭華,在二十出頭的年齡,在《人民文學》《詩刊》《詩歌報月刊》《詩神》,組詩不遺余力地推出,與贛州的三子、圻子,以及吉安的江子、李曉君,遙相呼應,形成地方詩群。我們老師一代的有鄭渭波、黃海君、熊國太、張應想、紀輝劍。傅旭華即傅菲。而事實上,引領詩歌奔跑的人是鄭渭波。詩歌路途上走得最遠的人,是汪峰和國太兄。自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降,汪峰和國太,也是江西詩壇兩座并峙的山峰。
汪峰說,大風把兄弟們一夜吹散。一九九五年,上饒詩歌走向沒落,隊伍潰散,落向蒼莽大地,漂向四野,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汪峰、國太在摸黑潛行。一九九八年,我不再寫詩,也不再寫其他文字,背一個包,在大街上撿拾生活。
二零零二年,我完全沉靜了下來。像一條田疇深處的河流。十月,我被抽調到臨時機構市嚴打辦上班,唯一的工作是一個月出一期內部簡報。我無事可干。上班又不能請假,我翻開筆記本寫文字。寫了一本,即散文集《屋頂上的河流》中短散文部分。我放下所有的事,寫散文。寫作成了我生活的重要部分。似乎我有很多東西,要說出來,不說出來我會活活憋死——我的呼吸道被一種東西堵死,我要把這些東西扯出來,才能自由呼吸。之后寫了《星空肖像》《生活簡史》。二零一零年,我去了安徽安慶市工作,在長江邊。楊柳是南方的,江野也是南方的,江面在風吹之下有一層老年斑——和我成長的信江邊多么相仿。破落的縣城,蔥油的丘陵,鳴響的雁陣,這些是讓人感懷的。“世人皆形單影只,我獨樹一幟又何妨?”我想起國太兄的詩句。這是李白泛舟的長江,是白居易眺望過的長江,是《詩經》的長江,是半夜鐘聲到客船的長江,是“君住長江頭”的長江。而我青春已逝。我寫下:
……
這是長江中游一個普通的碼頭
帆影點點。我有些疑惑
為什么每天有那么多的人漂往他鄉
又有同樣多的人,經年不歸,突至故里……
在簡陋的宿舍里,我陸陸續續寫。二零一三年初,再次停止詩歌寫作,全力以赴寫散文集《饑渴的肉體》。可能真的不再寫詩歌了。
是的。歲月多匆匆,人跡皆渺渺。
這么多年,一直堅持寫詩的,是渭波和汪峰。在二十一世紀初,林莉出現在全國的視野,并一直奔跑在最前列。已經很少和渭波老師、汪峰兄交往了——我們天各一方。二零一三年七月,我去福建工作。二零一五年,我不知去哪兒,或許是更遙遠的他鄉。我們只要見面,像是戰后重逢的人。我們都是孤絕的人。每次見渭波老師,我都會說,波波,你多自豪,你有四大弟子,汪峰、徐勇、林莉、傅菲。這是幾個為文字去焚燒自己的人。和我聯系頗多的人是師兄謝克忠,他在番禺,埋頭于小說。與億華相隔十五年才見了一面,在銅鈸山,他還是把激情當水槍射,一直在外游蕩、奔波。曹紹爐兄十年未見,據說在無錫。發貴兄和我同居市里,也很多年未見,但一通電話,那種親近像呼出的鼻息,瞬間貼上臉頰。紀輝劍老師前幾年身體出現意外,他完全脫離了我們,也不知道是否安好。騰云在二零零五年永遠離開了我們。——時間,是一副毒藥,讓我們每一個人在生活中慢慢中毒,然后不知所蹤。徐勇始終是我最好的兄弟,我相信,在前世,我們同出于一個母體。而我和饒祖明,是用同一雙眼睛看世界的,善良又惡毒。
我不知道我一生的長度有多長。但我可以提前說的是,我的一生完滿,不留遺憾。我感謝詩歌賜予我神圣的宗教感。我從不承認我是詩人,我配不上這個稱呼。我只是一個追隨者,常年去閱讀,長年去領悟,日日欣喜。詩歌是我的《圣經》。
[作者單位:江西上饒日報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