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辦電力系統窩串案的有效做法

【本期主講】

郭曉偉，現為福建省廈門市翔安區人民檢察院檢察員。2007年7月從廈門大學畢業后即進入翔安區人民檢察院公訴科工作，2010年到反貪局工作至今。現研究方向主要是貪污賄賂犯罪的查辦與預防，發表文章主要有：《反貪偵查人員出庭作證的制度構想》、《貪污賄賂案件中違法所得沒收程序探討》，被《福建法學》、《反貪工作指導》采用。

內容摘要：當前電力改革正處于深水區，作為傳統的民生行業，具有較強的壟斷屬性，行業腐敗也時有發生，2014年電力反腐已上升至國家層面，多地電力高層相繼被查處。2014年，廈門市翔安區人民檢察院順應時勢，從大局出發，以電力基層人員承攬工程的線索為出發點，以點帶面，在舉報內容有限的情況下，全面查清高壓業擴工程的運作流程和存在的貓膩，深挖行業潛規則，短時間內查處了本市電力系統腐敗窩串案4件5人。從一個內容有限的線索辦成5人窩串案的背后，是偵查人員主動作為、規范執法、善用謀略和扎實取證的體現。

關鍵詞：窩串案 精細化初查 行業潛規則 規范執法

廈門市翔安區人民檢察院反貪局在工作中發現了電力基層員工私攬電力工程的線索，通過開展精細化初查，于2014年一舉查辦了國網廈門供電公司（原廈門市電業局）楊某某、陳某某、陳某、王某某、魏某某等5人受賄窩串案。經查，上述人員在任職期間，利用對電力工程進行審批的權力，為工程承包商通過審批、縮短工期、快速送電等方面謀取利益，或單獨或伙同他人，或直接收受或以“合作”為名，非法收受多個工程承包商的賄賂，5人的受賄數額從8萬元至38萬元不等。經法院生效判決，判處楊某某、陳某某、魏某某、陳某、王某某有期徒刑1年6個月至7年不等，其中兩人緩刑。該案查辦正值全國電力反腐力度最大的時期，對基層電力員工形成有效震懾，該案也是反貪辦案中以小見大、擴大戰果的有力體現，達到了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的統一，是基層反貪辦案的一個縮影。

一、廈門市電力系統職務犯罪案件的特點

第一，高壓業擴工程建設是發案重災區。本次涉案的5人，發案環節全部集中在高壓業擴工程建設領域上，具體環節包括高壓業擴工程的用電申請、審批、現場勘察、T接點制定、供電方案的編制及審批、設計、審圖、驗收、電價審定、送電等流程管理上的各個環節，還包括工程施工環節，職務犯罪風險點涵蓋了高壓業擴工程建設的全過程。

第二，發案主體集中在“位低權重”的基層一線職工。該系列案的發案崗位集中在基層一線崗位，除1人年齡50歲以外，其余4人年齡為32至39歲之間，是各自崗位上的業務骨干，工齡在7至17年之間，工作經驗豐富、業務能力強。這5人中只有1人擔任部門領導職務，其他人均屬于普通員工，卻在業擴工程建設的某一環節上掌握一定的權力，行使該權力足以對業擴工程的工期長短產生重要影響，甚至是決定性作用。電力是企業運營的基礎和保障，電力工程審批者的一個動作就能夠影響企業投入生產的時間，是典型的“位低權重”的一線職工。

第三，窩串案現象突出。高壓業擴工程從申請到送電需經過多個部門才能完成，流程推進一環緊扣一環，一些工程承包商為謀取私利，往往對同一項目上不同環節的工作人員行賄，而一個工作人員也往往收受多個承包商的賄賂，行、受賄網絡交織在一起。該系列案即是從公司內部人員承攬電力工程為介入點，牽扯出了5人受賄的窩串案，具有“查出一個，端出一窩，帶出一串”的典型特點，顯示出電力行業職務犯罪“病毒”具有非常強的傳染性。

第四，犯罪手法多樣化、半公開化。該受賄窩串案中，受賄手段呈現出多樣化、半公開化趨勢，主要包括：一是幫助非法獲益型，如在明知用電手續造假的情況下，仍幫助他人制定和通過供電方案，進而收受賄賂。二是插手工程型，如利用現場勘查和驗收的職務便利，插手工程，為行賄人總包高壓業擴項目謀取利益并收受賄賂。三是行業潛規則型，即以合伙之名行受賄之實，如利用主管業擴流程管理、電價審批等職務便利，介紹他人總包高壓業擴項目，以合伙名義從中獲取非法利益。四是斡旋受賄型，如在自身無職務便利的情況下，利用其他同事職務上的行為為行賄人謀取不正當利益，并收受賄賂。

第五，作案次數多。該案中5人涉案總金額70多萬元，在個人實際受賄數額上，最少的8萬元，最多的也才38萬元。作案次數多是該窩串案的一個顯著特點，平均每個涉案人員有十多次的受賄事實，連續受賄時間多為3年左右，有的甚至長達10年，犯罪持續時間長，單次受賄數額小，有的才幾千元，好似“螞蟻搬家”。隨著時間的推移、數額的累積，“蟻貪”也會變成“巨貪”。

二、主要經驗做法

（一）主動挖掘，拓展案源，敏銳發現案件線索

2009年我院依法查辦了廈門市電業局下屬安力電力公司李某某、黃某某等人貪污案，因電力是經濟發展的重要基礎，涉及民生民利，影響群眾切身利益，我院領導高度重視，在發出檢察建議幫助加強職務犯罪預防的同時，還主動不定期地進行走訪，為企業提供法律服務，還加強配合，建立良好的信息互通渠道。2013年底當我院再次走訪時，市電業局與我們探討“基層員工私攬電力工程”的法律問題，我們即敏銳地意識到，電力工程須經電力部門批準投建，內部員工私攬主管的電力工程，這其中權錢交易的可能性極大，經領導同意后，遂建議市電業局將該線索移交我院，并秘密開展初查。偵查人員打破常規，一改以往等線索的被動做法，以巡回檢察為契機，與相關部門、企業加強信息互通互聯，主動出擊找線索，是我院近年來豐富線索來源的主要做法之一，卓有成效。

（二）密切協作，合理分工，開展精細化初查

受理線索后，反貪部門即召開線索分析會，對線索進行研判，主要有三個目的：一是強調辦案紀律，嚴守保密要求，二是分析成案可能性，三是研究初查方法，即采取就案初查還是系統初查。經深入分析，該線索所反映的情況可能不僅僅是個案，而是行業普遍做法，可能存在窩串案。局領導即決定擴大初查范圍，采用“系統抓，抓系統”的策略，以調查行業規律為重心，制定詳細縝密的初查計劃并按步驟開展：一是通過網絡搜索掌握電力工程的狀況、分類、環節，并了解各地近年來辦理電力工程領域的貪賄犯罪案件，初步確定了高壓業擴工程是初查重點。二是密切與市電業局的協作，獲悉了高壓業擴工程的審批流程、腐敗易發環節、重要工程項目等內部信息，并掌握了近年來負責高壓業擴工程審批的主要領導及人員，為明確初查方向和初查對象奠定了良好基礎。三是綜合網絡信息及內部信息確定初查對象，進行基礎信息查詢，包括戶籍、財產、通話、家庭成員、社會關系等等，全面掌握了初查對象的整體狀況，特別是財產異常情況。四是秘密開展社會調查，佯裝成用電企業，聯系電力工程承包商，以工程緊、用電急為由，追問能否短時間內供電，承包商以電力部門內有關系保證可以及時供電，甚至舉例來證實，點名道姓地介紹了其在電力部門的關系。通過開展精細化初查，了解了主要的涉案環節、涉案崗位和涉案人員，掌握了涉案人員的財產異常狀況，核實了工程承包商與電力人員關系密、聯系多的情況，進一步印證了舉報內容的真實性和分析研判的準確性，真正做到心里有數，為下一步的偵查指明方向。

（三）選準突破口，精確打擊，深挖行業潛規則

初查工作收網后，案件即進入了攻堅階段，選準突破口至關重要，關系到案件能否順利辦結。經綜合分析和反復論證，在偵查人手有限、辦案條件受限的情況下，以嫌疑最大的電力員工陳某、工程數較多的承包商陳某某作為案件突破口。由于初查細致扎實，掌握了大量的案件信息，偵查人員胸有成足，在與涉案人員斗智斗勇中，迅速識破對方的伎倆，給對方造成極大的威懾，很快涉案人員便放棄抵抗，轉而配合調查，見案件有了進展，偵查人員不忘初衷，深挖細查，終于掌握了高壓業擴工程的行業潛規則。在用電企業向供電局申請用電后，電力員工將工程信息介紹給工程承包商，承包商負責施工，電力員工理順電力內部審批人員的關系，保證順利通過審批、驗收和及時供電，完工后承包商分給電力員工一部分利潤，他們稱之為“合作”，社會上稱為“地下一條龍”。由于審批、驗收是高壓業擴工程的重要環節，工程承包商在電力部門內找“合作者”，一般會優先考慮直接負責審批、驗收的人，而列為初查對象的陳某某曾任用電檢查班班長，負責制定方案、驗收等，楊某某曾任客戶部、營銷所領導，分管供電方案的制定、審批等，反貪部門迅速鎖定該二人進行審訊，在有效的攻心政策和強大的證據面前，該二人主動交代了自己與工程承包商“合作”的犯罪事實。深入調查行業權力運行規律，舉一反三，是查辦窩串案最有效的突破口，特別是對具有壟斷性質的重點行業、熱點部門，更要注重從發案規律角度大力查辦窩串案。

（四）善用謀略，全力追贓，有力查處窩串案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得益于初查質量高，該系列案件查辦過程較為順利，而案件能夠完美收官，則離不開偵查謀略的運用及涉案贓款的追繳。一是在審訊過程中，根據不同對象的性格特點、人生經歷與家庭狀況，制定針對性審訊方案，抓住要害，分化瓦解，逐個擊破，快速突破了陳某、陳某某的口供。二是針對尚未到案的涉案人員，在充分評估風險較小的情況下，由主管部門市供電公司紀委先行談話，政策感召，使其心服口服，如楊某某、魏某某從到案至審判，供述穩定一致，均被認定為自首。三是敲山震虎，在連續查處多人后，市供電公司內形成人人自危的局面，見時機成熟，主動放話要求涉案人員主動投案，王某某隨即帶著贓款前來投案自首。至此，4件5人的窩串案順利收網，用時23天，涉案金額73萬元。追繳贓款是打擊腐敗的要求，也是評價辦案效果的重要因素，立案后偵查人員全力以赴，多渠道、多方位追繳贓款，敦促家屬向本院退繳共53萬元，只有陳某某一案未全部退繳，只退10萬元，尚有20萬元未退，偵查人員果斷凍結其銀行賬戶。由于措施得當，該窩串案在法院判決時，贓款73萬元全部追繳到案，上繳國庫。

（五）明辨性質，準確定性，正確區分職務與勞務

隨著社會的發展，行受賄手段層出不窮，增加了受賄認定的難度。在行業潛規則下，也存在著多種“合作”形式，特別是利用職務便利謀取利益與付出勞務取得報酬交織在一起，如何有效區分、準確定性，成為本案的關鍵點。以陳某某案最為典型，在涉及的部分項目上，陳某某負有審圖、送電等職責，在審圖、送電時給予通過，具有職務便利，此外陳某某還聘請人員設計，組織工人施工、安裝，又墊資購買了設備，并在施工過程中先行墊付了一些資金，確實是付出了勞務，且該勞務行為是其獲得該工程利潤的主要因素，本著疑罪從無的刑法精神，未將該種情況認定為受賄。而在其他項目上，陳某某僅履行了審圖、送電的職責，并未付出勞務或出資，也沒有參與經營、管理等行為，利用職務便利為他人謀利的特征明顯，故將該種情況認定為受賄。經過嚴格區分，做到不枉不縱，在陳某某、魏某某、楊某某、王某某案件中，生效判決認定的受賄數額與偵查終結認定的數額完全一致，僅陳某一案稍有出入（偵查終結認定10.8萬元，終審法院認定9.8萬元），案件整體質量較高。

（六）強化證據意識，規范執法行為，保障犯罪嫌疑人權利

在辦案中，偵查人員堅持程序法與實體法并重的原則，嚴格規范執法，做到法律手續完備、偵查程序合法，既充分保障犯罪嫌疑人的合法權利，又加強證據固定保證案件質量。一方面，在審訊過程中，充分保障犯罪嫌疑人的休息權、醫療保障權、權利義務知情權等合法權利，堅持文明辦案，以理服人，針對楊某某身體狀況較差的情況，適時給予司法關懷，促使嫌疑人誠心悔過，認罪服法。另一方面，加強翻供風險評估，辦案全程堅持以證促供、供證結合，將書證與口供有效聯系在一起，凸顯書證的證明力，彌補口供的不穩定，在筆錄上下功夫，不出紕漏讓嫌疑人有可趁之機，嚴格落實同步錄音錄像制度，多層次地固定證據，形成完整的證據鏈條。此外，還主動接受監察部門的監督，及時報備案件進展及相關法律文書，特別是采取強制措施、扣押財物等限制人身、財產權利的措施，確實保障規范執法。從偵查直至庭審結束，該案5人均對偵查認定的事實供認不諱，沒有翻供，辦案效果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