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查理

文/芝 墨

尋找查理

文/芝 墨

1

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他叫查理，除名字之外，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沒有人知道他是男是女，沒有人知道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也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是不是人類。有人猜測，查理也許是動物，也許是植物，也許什么也不是，只是一個名字，僅此而已。

三年前，優美科技公司發出通緝令，以公司百分之五的價值作為酬勞尋找他。優美科技公司是一家以生產智能型機器人為主的大公司，在全世界乃至全宇宙都名氣鼎盛。別說這家公司價值的百分之五了，就是百分之一，都夠一個人類大家族吃喝好幾輩子了。

這么大的誘惑，誰都想分一杯羹。地球人類幾乎傾巢出動，除了學齡前兒童和臥病在床的老人、病人，幾乎所有人都在尋找查理。毫無疑問，它成了一項全民行動。

然而，雖然布置了天羅地網，還是沒有找到他。不是找不到名叫“查理”的人，而是每一個叫作“查理”的人都不是他。他像一陣風，像一場霧，像一個夢。

“真的有‘查理’存在嗎？”年輕帥氣的調查師劉小宇落下一顆白子，問坐在自己對面的桑達。

桑達放下一顆黑子，微笑回應：“誰知道呢？”

“你好像一點也不在乎？”劉小宇擅長察言觀色，無論是他的眉毛、眼神，還是思考問題的模樣，都無愧于他“金牌調查師”的稱號。

“在乎有用嗎？”桑達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大家都在尋找查理，可是誰真正找到他了？”

確實沒有人找到過查理，所以劉小宇才懷疑，查理是不是真的存在。

黑子再度落下，劉小宇的臉一下子黑了下來，他又輸了。這已經是他第幾次輸了？第五十一次？還是第五十二次？想想都丟人。以前，和別的朋友下圍棋，他總是占上風。自從認識桑達之后，高高飛起的雄鷹就成了掉毛的雞，風光不再，只剩失敗、失敗、再失敗。

劉小宇也說不清，認識桑達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下次一定要贏你。”劉小宇咬牙切齒地說。事實上，這句話是每次對弈完后的必說語句。

“好，下次我讓你。”桑達笑著說。

“不用你讓。”劉小宇說，“我要光明正大地贏你。”

“好樣的。”桑達豎起大拇指。

2

桑達的一天是這樣開始的：早上六點半起床，晨跑半個小時；七點鐘回家洗澡，七點一刻吃早餐；上午看會兒書，打理一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下午工作兩個小時，然后出去逛一逛；晚上看點電視節目，十點鐘準時上床睡覺。

這個作息規律是兩年前定下來的。他一直遵循著，沒有發生過半點差錯。他的時間觀念很強，做事分毫不差。

桑達一直獨居，沒有親人。他的朋友很少，因為大多數人受不了他的斤斤計較和強勢態度。不過，劉小宇是個例外。就算桑達一遍又一遍地在圍棋、打球、推理分析等領域贏他，他仍然不氣餒，不退縮，自信滿滿地表示下次一定要贏回來。

桑達喜歡劉小宇，覺得他真誠、睿智，充滿了生命的活力，是難得一遇的摯友。

如果能一輩子都這樣，該多好啊！桑達想。

天空的云朵調皮地變換著形狀，陽光從云層間穿透、溜出，歡快地灑落在院子里，也灑落在立于院子中央的桑達身上。

桑達抬頭，對著藍天微笑著說：“你好，查理。”

3

“桑達，我有查理的線索了。”劉小宇站在桑達面前，興奮地說，“你知道嗎？查理真的存在！”

“哦？”桑達為一棵橡皮樹澆了水，隨意問道，“找到他了？”

“還沒找到，不過快了。”劉小宇說，“我知道了他是什么。這是很重要的一步，是質的飛躍。”

“他是什么？”桑達問。

“你猜。”劉小宇說。看著桑達面無表情的模樣，劉小宇又說，“你肯定猜不到。告訴你吧，查理是個機器人。”

“機器人？”桑達說，“你確定？”

“我確定。”劉小宇左右看了看，確定沒有人趴在桑達家的圍墻上偷聽，才靠近桑達，小聲地說，“有黑客侵入了優美科技公司的中央系統，找到了一份保密文件，正是關于查理的。原來查理是優美科技公司的產品，是近乎完美的產品。但是，他逃跑了。”

桑達不說話，靜靜地聽著。

“奇怪的是，幾乎所有名叫‘查理’的機器人都被審查過了，就連那些曾經改過名字的也都囊括其中，但是怎么也找不到那個真正的‘查理’。”說到這里，劉小宇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難道說，機器人‘查理’已經死了，變作一堆廢鐵了嗎？”

“不排除這個可能性。”桑達說，“如果機器人在野外的時候遇到電子系統出故障導致不能行走，經過長時間日曬雨淋，變成廢物的可能性很大。”

“就算這樣，也得找到那塊廢鐵才行。”劉小宇說著，握起拳頭，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

4

桑達一直沒辦法忘記陸博士。陸博士心地善良，技術了得。他在機器人的研發和改進領域勤懇耕耘。他曾提出大膽的想法，那就是讓機器人像人類一樣，擁有毛發、皮膚，他想為機器人植入人造器官，輸入血液，讓他們能夠像人類那樣，感受喜怒哀樂。

但是，他的提議被否決了。大家都覺得這項技術不成熟，實施起來困難重重。

桑達是相信陸博士的，因為陸博士賦予了他生命，并細心地照顧他，像一個父親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

只是，再也見不到他了。

“桑達，你曾經住在太陽城？”劉小宇問他，表情嚴肅，一本正經。

“是的。”桑達點頭。這是事實，沒必要隱瞞，桑達說，“我在那里住了大半年。”

“哦，哦。”劉小宇說，“那么，你有沒有見過‘查理’？”

桑達搖頭。

“查理也曾經住過太陽城。”劉小宇說，“線索已經很近了，只要徹查太陽城的居民，就能找到答案。”

“這是一項很艱難的工作。”桑達說，“你確定要繼續下去嗎？”

“那當然。”劉小宇說，“半途而廢不是我的風格。”

“找到答案以后呢，你想怎么辦？”桑達問。

“當然是……”劉小宇頓了一下，說，“應該會把他交給優美科技公司，然后領取豐厚的酬金。”

“是個好主意。”桑達說，“來，嘗一嘗我新泡的花茶。”

5

瞧瞧，他聽見了什么？他站在走廊的盡頭，憑借絕佳的聽力獲得了許多好的或者壞的消息。現在正進行著的這條，絕對要歸在壞消息之列。

“N7235批次的機器人存在智能化反抗問題，應該盡快處理掉。”

“我同意。”

“會不會有點可惜？他們可都是非常棒的機器人哪。”

“那也沒辦法，總不能讓機器人比我們人類還優秀吧？”

“那……好吧。”

他拼命地奔跑，一直跑到陸博士的面前。他腳底的金屬片已經發燙，無聲地證明著他的焦躁不安。

“救救我，陸博士。”他把聽到的話告訴陸博士，神情憂傷地看著他。

陸博士想了很久很久，當他以為他永遠得不到答案的時候，陸博士說：“好，我幫你。”

接下來的日子里，換皮膚、植毛發、換器官、輸血液，痛苦到極致，卻又滿含希望。

一個星期之后，當他站在鏡子前面看著自己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這么完美的人還是自己嗎？

“從今以后，再也沒有查理。”陸博士說，“只有桑達。”

桑達在太陽城住了半年，直到陸博士意外逝去，他才收拾行囊，換了城市。

6

“找到查理了嗎？”桑達問劉小宇。

“以前沒找到，以后也不會找到了。”劉小宇說，“優美科技公司的內部資料被人銷毀了，再也沒有任何途徑可以找到查理。”

桑達聽著，有點驚訝。

“不過，我有查理的下落。”劉小宇笑嘻嘻地看著桑達，問他，“如果我把查理交出去，會怎么樣？”

“你會得到一大筆錢。”桑達說，“你、你的孩子、你孩子的孩子都將生活在錢的海洋里。”

聽到這話，劉小宇笑了起來。過了一會兒，他又問：“如果我不把他交出去呢？”

“那就可惜了。”桑達說，“你、你的孩子、你孩子的孩子都將靠自己的努力賺錢生活。”

“那也不錯。”劉小宇說，“英雄不是每個人都想當的。”

“為什么？”桑達問。

“因為朋友比金錢重千倍萬倍。”劉小宇說，“我是個正直的人，不會做那些出賣朋友的事情。”

“下一盤棋嗎？”

“好。”

“要讓你嗎？”

“不用。”

全世界，乃至全宇宙的人都在尋找查理，但是沒有人找得到他。他像一陣風，像一場霧，像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