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攝影師。慢!我其實想說的是:我想要成為一個攝影師,一個沉迷于捕捉圖像的人,每—天都能端著機械照相機站在花花世界的中央,一如拿著蝴蝶網(wǎng)兜的博物學家,寄望著某天,我也可以捕捉到一幀讓人永世著迷的畫面,就像亨利·布列松、艾略特-厄韋特或馬丁-帕爾從他們的網(wǎng)兜中找到的美麗標本。
3個與攝影相關的身份同時聚集在我的頭腦里:我是好奇于攝影史的觀看者,我是蠢蠢欲動的拍攝者,我也是多達24部古董相機的擁有者。身為觀看者,我對照片的興趣早已經(jīng)轉移到含義更為宏偉的人工造景。古斯基、杰夫·沃爾和菲利普-洛卡·迪克西亞都不是守株待兔的拍攝者,他們早已經(jīng)將老歐洲情趣的黑白街頭攝影拋之腦后,用大畫幅相機捏造出更為深思熟慮且具時代性的圖像符號。可身為一個拍攝者,我無法否認紀實攝影的英雄感,竟對自己仍有如此難以抵抗的召喚。
這恐怕是相機決定的,我一直懷疑不同的取景器多少都催眠了拍攝者的思考方式,聽起來是不是有點兒不可思議?端起一部1956年的福倫達Vito Ⅲ型旁軸相機或一部1972年的Rolleilfex T雙反相機出現(xiàn)在同一時刻,我會察覺自己腦袋里的幽默感或預感力都有所差別,我也會因此拍攝不同的照片。可單從—張照片是很難看出攝影工具的不同,照片只會顯現(xiàn)不同的人格,于是后世們便可以指指點點,對他們想象中的古人高談闊論。
盡管早已自詡不會再被瑪格南圖片社的郡套20世紀審美欺誘,但一部黑漆的無測光徠卡在手,你就不會成為托馬斯·魯夫,你只想成為羅伯特·卡帕。當手掌摩挲在因歷練而露銅的機殼上,大拇指一次次扳開斑駁的過片把手,這部相機給人20世紀的靈感和20世紀的勇毅,兩者者B已經(jīng)過氣,但是仍然有信眾。
攝影史已經(jīng)不需要再多一個紀實者了,這一點我完全同意。20世紀的繁花似錦或風雨飄搖給了攝影師們無數(shù)個揚名立萬的機會,新世紀的藝術家們已經(jīng)把攝影術帶到更高遠的位置。但,攥緊一部舊徠卡時,誰不想也拍攝一張走過石子街面,手捧兩瓶紅酒的男孩呢?即便它沒有深意,也無法對前進的藝術史做出任何補充,甚至在構圖和趣味上都是不值一提的老生常談,但并不妨礙我也按下一張。
一個相信當代的人,每當拿起20世紀的網(wǎng)兜,就會穿越回去,這是多么難以自圓其說又情真意切的矛盾。來自銅與玻璃的重量感,潛移默化中命人向上一個時代脫帽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