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髏海岸的霧海之地

據說這里是一個年均300天都是晴天的地方，霧霾是什么根本沒人知道。巨大無邊的藍天和超現實的自然景觀已經足夠炫目，但令納米比亞超凡脫俗的骷髏海岸真正值得前往的理由是那里人煙稀少，足夠安靜。《智族GQ》帶你前往，靜靜聆聽骷髏海岸沉默的聲音。

在你的腦海中肯定有一張關于納米比亞骷髏海岸的標準畫面，那里有沙漠、紅色的沙丘、高高的藍天以及干桔的朽木。當我和我的攝影師搭檔Adrian Gaut搭乘6座的塞斯納210抵達目的地，降落在幾乎隱形于周圍沙地的機場跑道之后，我已經沒有力氣去尋找我心目中那些標志性景觀，我翻江倒海的胃告訴我，對于這塊充滿魔力的大地，我需要準備的東西遠遠超乎我的想象。一個小時之后，當我們換乘的蘭德酷路澤穿越點綴著星星點點枯黃野草的沙地，面對即將來臨的風暴，Adrian Gaut掃視了一下地平線之后說：“我覺得我們剛剛在火星登陸了。”

在六千英尺的高空上，我們從達瑪特蘭地區開始飛到庫內地區，然后抵達這個國家西北部，毗鄰六千五百平方英里的骷髏海岸國家公園。雖然我有多年在非洲不同沙漠和海洋相互碰撞地區的旅游經驗，但抵達這里之后，我意識到這完全不同于傳統的沙漠景觀，一些很微妙的變化讓這里顯得尤為與眾不同。之前達瑪特蘭地區標志性的干枯龜裂的紅色大地逐漸消失，被暗褐色的沙塵掩蓋，連陽光都變得柔軟，仿佛珠光，來自15英里之外大西洋的濕潤空氣讓這里的奇觀籠罩在一股迷人的云霧之中。達瑪特蘭那些山峰仿佛被炙烤成黑色的，橙色錐形山也被灰藍色花崗巖取代。然后，即便這些景色遠去直到消失在視野中，一波接一波的沙丘被風將頂端精雕細琢成如同山脊一般，隨風往西一直綿延，直到消失在海洋中。

它地處偏僻，而且極為考驗你前往并適應它的能力，但這不恰恰就是你為什么會來骷髏海岸的原因嗎？它是這個星球上少有的近乎完全荒涼，卻擁有絕佳美景的地區之一，而且它是全球人口第二少的國家（納米比亞的230萬居民分布在一個幾乎是美國加州兩倍大的地域上，但僅僅是一個加州卻擁有3800萬人口，而納米比亞的主要人口聚集地是以首都溫得和克以及斯瓦科普蒙德為首的中南部區域。在這里，納米比亞的西北部，你可以到處轉上一整天，除了偶爾殘存的一些國家水利部經理或者地質學家留下的車胎痕外，幾乎發現不了任何人類文明的印記。如果你想通過陸路抵達這里，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路況的艱險遠超你的想象，唯一可行的是搭乘小型飛機。從天空滑過，地面上那些在陽光照射下會發光的礦物以及密集的地理奇觀組成了一條飛行航道，就像是一支鉛筆在畫布上隨性涂鴉而成。

當然，有時候你什么也看不見，尤其是當你逐漸靠近海岸線，在那里洶涌的灰色海水不斷撞擊著大陸。大西洋的本格拉寒流時常會制造出濃霧，席卷25英里的內陸地區，以驚人的速度籠罩了那些驚人的地標性景觀。時間回到19世紀和20世紀初，這里除了擁有令水手和殖民者聞風喪膽的瘋狂海洋，還有一望無垠、極有可能令他們喪命的沙漠。據納米比亞當地人回答，骷髏海岸上的那些殘骸除了有漁船和郵輪的，還有死亡后殘留的大型鹽白色骨頭以及意外擱淺死亡的鯨魚骨架，這一切看起來很陰森凄涼的東西卻意外地構成了充滿想象力的裝置藝術。

在這些景觀當中能有一處提供棲息之所的營地算是相當罕見，而這瀹洽就是我和Adrian Gaut來這里的原因。當我們抵達擁有8間帳篷的Hoanib Skeleton Coast Camp之后，我們發現自己是這里第二批過夜的客人。營地坐落在橫穿霍阿尼布干河邊上懸崖的山谷之上，作為納米比亞最主要的三大河之一，霍阿尼布干河一年之中除了兩個月河水泛濫，其他時間基本干涸（除了河流最北段，靠近庫內地區和安哥拉的邊界是例外，那里常年河水充沛）。住在Hoanib Skeleton Coast Camp，你能獨家享受到沿河六萬英畝土地以及從河流北岸一直延伸到達瑪特蘭地區、緊挨著骷髏海岸國家公園東部邊界的帕姆瓦格自然保育區的自然風光。營地由Wildemess Safaris管理，它是一家主要經營奢華旅游和參與南部非洲野生動物保護工作的公司。

相比新的Hoanib Skeleton Coast Camp，飛行旅游的概念其實早在納米比亞存在了幾十年，它的先驅便是由律師轉型環保人士的納米比亞人Louw Schoeman，他早在1971年便主張成立骷髏海岸國家公園，而且幾年之后戰立了由幾架小型飛機和帳篷組成的Skeleton CoastSafaris。如今這家公司已經交由Louw Schoeman的4個孩子管理經營，而且它的服務遍布全國，搭乘它的航班可以飽覽納米比亞壯觀的景色。Skeleton CoastSafaris的營地除了帳篷之外基本沒有其他設施，它的配置僅能維持一夜的停留，提供的食物也極為樸實，比如火腿、土豆沙拉、烤面包和罐頭，洗澡也只是用一個簡單的水桶。正因如此，新建的Hoalnib Skeleton Coast Camp打破了這里的平衡，因為這里的客人不僅可以同樣享受周圍廣袤的自然原始美景，而且回到營地之后還可以享受超乎想象的居住體驗，比如早餐里直接從南非運來的新鮮芒果及可以品嘗酒和飲料的無邊際泳池，儼然是一座可以放縱享受的沙漠皇宮。帳篷的設計極為先進，能在抵御當地不同極端氣候的同時保持美觀。架高的混凝土灌注地板能在冬天保持帳篷內的溫暖，繃緊的圓形PVC材質的屋頂比帳篷實際結構高一點兒，顯得帳篷的內部空間更大。帳篷內的桌子上有臺燈，地板上鋪著印度手紡紗棉毯。這里標準的奢華生活包括夜晚在火爐邊享用一杯亨利爵士金酒、午餐里的羚羊排以及大廚秘制的蘋果泥，還有潔白的床單和厚厚的羽絨被下早已放好了用法蘭絨包裹的熱水壺（我們旅游的時間是8月份，剛好是當地的冬季），以及每天早上都能來一個熱水澡。所有這一切發生在南部非洲這個全球最荒野的地區更顯得令人印象深刻。

歸根結底，營地周圍有什么似乎都不重要，它們只是Hoanib Skeleton Coast Camp前往海岸的入口，重點是那長達半天或一整天游覽海洋的航行。除了Schoeman家族之外，Hoanib Skeleton Coast Camp是此地唯一可以經營這樣業務的公司，只要你體驗過，它的精彩程度遠超你的想象。起飛大概幾分鐘內，我們眼前的景象從類似羊皮紙顏色的沙地逐漸變成灰白色條紋的巖石，直到進入云霧之中。在我們視野的左邊突然有一道銀光閃過，那是一片深藍色水的綠洲，四周滿滿翠綠的蘆葦，在陽光直射下閃爍著光芒。飛機隨著氣流不斷飛行，距離巖石灰色的大西洋越來越近，然后降落在廣袤大地上非常顯眼的飛機棚。接著，我們坐上了固定在一輛蘭德酷路澤頂上的兩個觀光座，沿著沙丘往南一直前行，車子不停地上上下下，蜿蜒前行，我們在不停尖叫的間隙甚至會不由自主地笑出來。到達山頂后，我們下車步行了一會兒，常年的狂風已經將數不清的小山丘風化成類似于蠕蟲般的形狀，它們之間的縫隙堆滿了塵埃，在陽光照射下反射出粉色的光芒。這些塵埃之所以呈現粉色，是因為它們是由千百年前被沖下河床的石榴石風化而成，霍阿尼布干河的資深導游Charles Gaingob告訴我們。這些蜿蜒曲折的線條聚集在一起如同迷宮一般，鬼斧神工，造型完美，一直延伸到視野盡頭的地平線。

盡管Hoanib Skeleton Coast Camp的飛行項目令人印象深刻，但它并不是唯一，物種豐富的野生動物同樣值得關注。這些元素組合在一起便成為骷髏海岸獨特的存在，在這里你不僅可以享受奢華的件宿體驗，還有看不到其他人類的駕乘之旅。

據我所知，獅子、大象、長頸鹿、羚羊、鴕鳥、獵豹等野生動物（雖然不是本地特有物種，但它們已經適應南部非洲的沙漠生活）在這個地區生活，它們的足跡遍及沙丘直至海洋。來到這里之后起初我并沒有抱有很大期望能看到它們，但營地的選址恰恰就在霍阿尼布干河的河岸，河床邊的綠樹仿佛構筑了一條野生動物的遷徙高速公路，我們幾乎每次路過就會看到那些魅力十足的動物，相當幸運。成群長頸鹿的行進速度遠快于我們的車，它們時而行走，時而駐足在陽光照射下反射著粉色光芒的河岸邊，優雅地旋轉著長長的脖子看著我們。有天晚上我們花了一個小時頂著灰塵跟在尋找食物漫步前行的大象家庭的后面，一頭僅有四英尺高、象牙還沒長長的小象模仿它的母親試圖用象牙從可樂豆樹上弄下營養豐富的葉子，但它只能用頭去蹭大樹，來來回回幾次無果之后它便失去興趣，轉頭用它小小的鼻子去純繞附近家長的尾巴。相對于熱帶大草原來說，這里相對貧瘠，沙漠里生活的大象每天幾乎要行走四十英里才能找到食物和水。如果環境實在過于惡劣，它們甚至會去飲用海岸附近綠洲和濕地里的海水。

然而霍阿尼布干河真正的超級巨星是極具魅力的雄壯的獅子們。在這里有一個全非洲唯一的、長達二十余年的專門致力于研究獅子的項目，那就是Philip Stander博士的沙漠獅子項目。他的一輛看起來有些破舊、就像是美國公路勇士專屬座駕的車子用貼花紙覆蓋頂端，上面裝了一架衛星播送設備，他每天就開著這輛車子“漫無目的”地在炎熱的沙漠和綠洲之間穿行，尋找成群結隊出行的黃褐色大型貓科動物。我們很幸運地跟著博士在第一天的下午就看到了7頭獅子，包括5頭處于青春期的公獅子和兩頭母獅子，它們相互緊貼著躺在陰影處休息，如果不仔細觀察，你從遠處甚至會以為那里是一個巖石群。

Philip Stander博士將他的項目駐扎在營地，將它開放給營地的客人們，并鼓勵人們和他一起踏上荒野之旅，理解他從事研究的原因所在。不羈的胡子配上淡藍色的眼睛，身上穿著全套的戶外裝備，沉默寡言再加上略顯古怪的舉止，初次見面你會以為Philip Stander博士是一個排斥人類文明社會的人。但他稍微喝了幾杯，開始滔滔不絕地和營地的客人們談論起他的沙漠獅子項目之后，你會發現自己被眼前這個人迷住了。他對這里獅子們的生存狀況侃侃而談（包括造成獅子們死亡的一大原因是當地人的獵殺，因為他們認為獅子會對牲畜的生存造成威脅），甚至會深刻剖析獅子的性格，用赤裸裸血淋淋的數據告訴人們保護獅子的重要性和緊迫性。在這段時間里，博士表現得博學而風趣，激情洋溢。當一切結束之后，我們回到自己的帳篷，漆黑高聳的夜空上有點點星光，周圍的沙丘靜謐得出奇。

在回到倫敦的幾周之后，我走在午后雨中顯得臟兮兮的舊舊街道上，突然回想起在遙遠的那個到處是奇妙而靜謐景觀的神秘大陸上，Philip Stander博士依然在堅持記載一個孤獨物種的生存狀況。我用腦子試圖回憶那些迷人，甚至有些不可思議的畫面，難以想象我曾經那么近距離地接觸過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