勺上銀光
時針回撥,讓一個死者
重回人間。他的舟沿覆雪
在輕霜中
起身的往事,是午后咖啡
與他對飲一座大海。沙鷗細長的哀鳴
叼著回憶
——滿倉腐爛的蘋果
你們低嚎的肉身
從勺上銀光
走出。栩栩
如生。在另一場歡宴中
縱情大笑,每一滴平凡的血
都滾動著雷鳴,又生銹
每一張雙人床,都是止痛片
又是獨木舟
現在,你們給他燒紙錢
做法事
累了一世的死者啊,在天上
繼續為你們虛擬出愛
虛擬出保佑
陡 坡
我心中的陡坡沉默不語
她的棱角,是歲月隆起的
一場痛哭
她摸到了萬里西風
長出的皺紋,它細密的冷
交織的太虛之境
清洗我的骨骼
它的白和緊,是難抑的思想
留在骨架里
一層層盤剝
我鴿羽般吹拂的心
我心中的陡坡,向下
畫出毀滅的弧度
向上描摹苦難的道歉,偶有一葉白帆
隱現。我走向遠方
一雙用炊煙捏成的眼睛
踽踽呼喊著落日
隱者自傳
去一個村莊,有足夠的美可以揮霍
有絲綢做成的水與女孩
等待秋天把她們接走,俄而
白露為霜。有潔白的掛面和家園
正在紡織。生下的孩子
比抱怨多,船與中塘河達成的契約
與糧食和奔跑有關
寺廟的鐘聲嵌進每一粒稻谷
讓每一餐飯充滿忍耐,飯后可挑起扁擔
也可葬于南山。閉上眼
就能看見佛光,那些受難的靈魂
膝蓋發軟,在跪拜中獲得撫摸
以便接受更多的暴雨與風雪,把每一次疼痛
都當成一個車站
在終點到來之前
可以想起中塘河。一只鸕鶿停在岸邊
等待它渴望的魚影
水中央,孤獨的趕鴨人。多年伏案的我
撐著長篙,整天不說話
滿目的鴨子,讓我熬過了
一年又一年
舊 橋
橋下,水牛反芻我的童年
我坐在橋上,先于春草老去
蔥蘢的呼吸
在你的記憶里
已轉換成一場又一場的舊天氣
你是想象的愛人,是永遠得不到的贊美
從橋的一端,走向我
你的腳步里陰晴自若
你的習慣是除了自由,什么都不相信
我注視你的目光
儲滿江南煙雨
它傾倒出一座湖泊,在巖石上唱歌
它持之以恒地消化
撲入懷里的棱角,以之為愛
并深信不疑
清風明月,不問你是誰
我也不問,每一瞬的你
是否永不復歸
當我們靜坐橋欄,像泡沫
勾連在一起,拍打河岸
在我們的雙肩之間
一小截春天
用舊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