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初春,山茶花和迎春花正在肆意怒放,昆蟲懸浮在花蕊里,不知疲倦地跳著小步舞。生機盎然的灌木長成一道道稠密的籬笆,一些芽胞正在膨脹。不遠處,是一大片茂密的竹林,胖乎乎的竹筍正使勁冒出頭來。準確地說,這座山看起來像口井,現在,我滯留在井底,但四周一片翠綠,樹木散發著好聞的清香。我幾乎要淹死在這片海水中了。太陽逐漸消融了霧靄,天地間一下子變得高遠起來。
我裹在被汗水浸透的襯衫里,之前我已經抽了兩支煙,現在我點燃最后一支。這是一個神秘的世界。對我這個跟拉金一樣以孤獨為歡樂的人來說,或許爬山是最好的慰藉。
記得有次,在一座無名山的土地廟前,我曾遇到一個手持彎刀的狩獵者,他在追尋野豬的腳印,在野豬可能出沒的地方,他下了許多套子。整座山,似乎都是這個小個子獵人的領地。這是欲望的廣闊世界,在獵人和獵物之間,注定有一場對峙。
曾經看過一篇關于毛竹的報道,據說它前五年幾乎不生長,五年后,它僅用幾個星期就能把自己跑成90英尺。而前五年,它的根系堅持楔入長達5米的黑暗之淵。在它狂長的幾個星期,周圍的雜草等植物都會停止生長,一直等到它生長期的結束。
“一條小蟲吞掉一片竹林”,這是我前幾天看到的一個新聞。這種身長不足1厘米的竹象蟲,據說是竹林最大的天敵。被侵害過的竹子,很多長到一人多高就停止生長,一些即使變成了成竹,也出現了頂端小枝叢生或嫩竹縱裂成溝等現象,竹材硬脆,根本不能用。
萬物有序。世上一切都是相互制衡的:陰陽,善惡,冷熱,光和影......
瓢蟲懸浮在枝葉上跳著小步舞
樹叢下埋著去年枯萎的骨灰
一切都是正確的
陽光和陰影,新鮮和腐爛,道別和重逢
左邊的被右邊的削弱,右邊的被左邊的強化
......
一切都是為了“屈服某種秘密的秩序”。人和人本身也在相互抗衡。
這個世界我從不在場
在場的只是我的肉體
心是無數容器,心是什么形狀,詩就是什么樣子。
此刻,整座山只有我。還有三根煙頭。沒有人看見我。
眼前狹窄的小河,消失在密林深處。
在大山里,可以把靈魂打開。這里的安靜和靜謐,令呼吸通暢。鳥向著不可知的神秘長啼,一只只此呼彼應,繼而留下片刻的寂靜。
不是鳥兒在模仿我們,是我們在模仿鳥兒
不是我們身體長出了疼痛。是疼痛里長出了我們
不是我們的信仰在消失,是信仰枯萎了我們
不是我們在寫詩,是詩在寫我們
我喜歡在山間的小徑行走,如果寫作也是一條小徑的話。我知道,大山里那些指向天空的丫杈,是我的筆,而那荒蕪的小徑,我一直在窺伺它。這條小徑通往神秘的未知,而小徑,長得近乎永恒。它肯定是一個圈套,但卻讓我充滿了強烈的渴望,它比我眼睛所見到的,一定要險峻、復雜的多。它像一條線,從太陽穴一側橫貫到我的另一側。
它在我的腦海里。
好吧,寫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