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書（外三首）

你悄悄給過誰，我不知道。

春天的這場大水，你甘于沉溺。而不是撐船

決它而上

背它而出

在你干燥的臥室，寫孤獨的說明書。

你說，你仔細研究玉蘭開放的姿勢，那是人寄存在樹上的手勢

好東西要放在手上，是禮物、藥、挖掘機。

顏色出生在三月

在北方。北方的春天，態度鮮明。

北方的玉蘭枝上，有三種顏色：黃、紫、白

我還是喜歡白色。我總是為白色的玉蘭扭頭

抬起睫毛的屋檐（上面的茅草是干的，很久）

試圖理解和收留它百十種意思……

星座大師們信誓旦旦，說出生三月的人

比出生寒冷日月的人命運溫暖。而時日緊迫

我們一年一見，見面即節日。

你好看的指肚，捏著一朵火焰。你讓我對付

在白天需要驅走的黑暗。

我要把它別在胸口

別在記憶里

從此，不見其形，但嗅其味。

啊，三月過后

想念是種導體

你和我，都將是彼此可以感知的事物。

也許這是一次新的出生，從相遇里。

你多意的白色里，有沒掀開的慈悲

我是未來的佛。

你是上天派發給我的，不是按需分配。將你包含其中的

我的生活，也是上天派發給的，不是按需分配。

所以忍耐是疾病的隔離劑

使疾患的苗頭死于我們的克制和抵抗。

員工食堂外，施工的圍墻內

露出挖掘機勤奮的頭顱。這也是你在枝頭上做的事

你在建筑什么？

我還沒看見它的成型

卻見我的身體出現了大的窟窿

像一座縮小的山。

縮小、縮小，彎腰、疼

閃著也許是幸福的眼淚。

春天的大水

我不能視而不見

換句話說，我迫不及待地脫下殼：

外套、皮包、端莊，我的公共形象

我游在里面，像條有鱗的魚。

而你仍在枝上，卻游得比我快

不久，你所在的前方、上方

就變成了遠方。

寫

船是海的意義。

我有一床的浩渺，和無法知曉的

行到岸的漫長時間。

你能析出巨大的留白里，船的努力。

你能析出咸水里的水滴。水滴形成的鎖鏈。

從艙口伸出去的鎖鏈

掛在樹上的鎖鏈

接在星星上的鎖鏈，接在一只小小的鉆石戒指上。

水手和陪伴的狗，溫情時刻

多么舒適，狗眼神里的柔軟

天使樣的眼。但不能替代相愛的人眼里普通的海綿。

熟宣。你是我的工筆

細細地描畫。你是我內向的詞語。被十個倉庫和十個看門人保管。

開口的花和閉嘴的喇叭。

你在山上，上有濕氣、螢火蟲和鮮翠的植被。

馬頭里沒有風，是奔跑讓風跟隨。

思念這匹奔跑的馬。

狼毫筆記得

山對瑰色晚霞安靜地挽留。

風 定

嘆了口氣，在竹林前。溪水淙淙響著。

左手摸著齊腰高白菊，夏天

把自己別在一只藍蝶上

翅下是田、未墾處和我的陳累。陽光

在無人路投出我的影子?！皡捑肓藛?？”我問自己

烏云壓低身體，向我們靠來

終，會越我們而去，像趕路的人。

害 羞

她仍然是說了什么會害羞，然后，要躲著。

等躲夠了，才敢冒出來

這像不像淹沒在春天里的花：早春

她開出一朵。因為害羞——發了這一次言

她躲在陸續長高的草葉里，等。等躲夠了

才敢冒出來。這時，她已開了很大很大一片，并因為

春天無處不在的狂歡，不再以自己的色彩和喜悅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