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寺尋隱（外一首）

有沒有這樣一個地方

遠離村落，遁跡深山

峰為屏，白云為炊煙

一條山溪的下游，是俗世

流水本無意，落花該有情

無論騎馬，或驅車

必須止于山腳，斬荊棘

現時找一條上山的小路

待你深入腹地，你身后

那些花木的衛兵，合攏

埋掉你的腳印，身上的氣息

一直到，叢林中小小的山寺

土墻，青瓦，苔痕

雨水和螞蟻的小路，這里

不要香火信徒，佛祖或菩薩

可有可無，只要一個臺位

一個足以屈膝躬身的方寸地

一個合上雙手，不會攪起塵埃

小小的空間，一個可以停下來

放下一切的短暫時刻

我渴望有這樣一個地方

可以隨時逃離浮世

在寺門外，脫掉肉身之衣

忘掉人間四月的芳菲

有山寺桃花落下來，覆在身上

是非的解藥，一層一層

幫我洗去，無意沾惹的煙火

遠 山

此刻，我說到的遠山

不是你目力難及的空茫

它就在相隔一條峽谷的對面

擋住了，洶涌的江水和時間

兩山夾峙，村莊離山頂不遠

每天，太陽披著夢的露水

從檐后升起，緩緩劃過

指縫寬的一線天空

沉于遠山之脊，從記事起

兩座大山托起日漸荒蕪的故鄉

在云中穿行，和我比賽

誰長得更高，而它們

似乎永遠保持相同長勢

勢均力敵。傍晚

站在小院外的竹籬笆外

看夕陽在江面騰起的氤氳水汽中

就要被蒸熟的樣子，甚至

可以清晰地聽到對面半山上

村里的雞鳴狗吠，牛羊耳鬢廝磨之聲

有苦蒿披垂在江面上

蘸著水，把山里的苦日子搓揉出清苦之香

你無從相信，一谷之隔

我們相互不同往來

從彼此的立場來看

我們是朝陽升起的地方

他們是殘照的埋骨之地

而遠山，絕非距離之遠

實為腳步之迢遙，遠過額頭之荒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