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瘦弱的蹲下的身影像不像苦苦菜
她關節粗大 手指變形 皮膚皴裂的手像不像苦苦菜
她被秋風揪住不放 蓬亂 花白 干燥的頭發像不像苦苦菜
她低眉順眼 灰頭土臉 咬不動堅硬生活的牙床像不像苦苦菜
她朝著日子緩慢地打著問號的腰 搖曳在黃河灘上像不像苦苦菜
她黑甲蟲似的 穿一身被汗水腌漬的舊棉襖顫微微地蠕動像不像苦苦菜
她低頭憐愛地看苦苦菜的那一眼
和苦苦菜抬頭看她的那一眼像不像
當我走過黃河灘 走過她們身邊時 我喊了一聲
到寫這首詩時 還未分清是苦苦菜還是二嫂怯怯的答應
起 身
那排在黃河上
或起或伏的浪
是不是要掙扎著從蠕動中起身
那塊在河灘上
猛地坐起的石頭
是不是要在冷漠、孤獨中起身
那條在山村里
曲曲折折扭動的小路
是不是要松開纏繞的鄉村起身
那股在山梁上
突然站起的風
是不是拍了拍舊事從塵世中起身
那片在門檻外
踮著腳往門里爬的野草
是不是為住進窯洞起身
我起身從異鄉歸來
等待著那最后的一堆黃土為我起身
峁上的樹
在黃昏的時候
看見了那棵樹 黑黑的
像站在峁上的一個人
我從峁上下來時
并沒遇見它
回頭 它就像突然從洼里跳出來的
仿佛走夜路的鄉親
弓著腰 倒背著手
樹上的鳥巢 是背著的包袱
再回頭 它仍然在那里一動不動站著
我想它就是站在那里
默默地數著村里還能有幾盞亮起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