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深哀與極樂能顯露你的真實
——紀伯倫:《先知》
黃昏之鷺
如今沒有那白羽鳥了
那使黃昏典雅的鳥
起落于阡陌,款款
將暮春的雨簾挑起
第一聲蟬鳴很清晰
很多年了,母親
我沒有接住你的呼喚
我走不回去
在你之后
歲月頻頻泛洪
所有的親人四散成島
路在看不見的地方生長
你并沒有讓我選擇
只是橋已沖毀
在另一邊
女友甚至沒有向我道別
在一些午夜
我夢見黃昏之鷺
你的呼喚遠遠追來
撫慰我的白發
在那一邊
在那一邊
金翅鳥把暮色一一擊碎
金斑凄絕地散落
遙遠的草地上
恐龍已縮成蜥蜴
始祖鳥飛為云雀
星粒撲面而來
如蜂 如淚
那時被哲人一指
我們就嵌定在某處
任宇宙風吹干全部情愫
在那一邊
余暉正徐徐聚為鷹翼
欲念如殘英紛落
我以寂靜的心步踏去
既是前程又是歸途
音 樂
那時我很安靜 那時
我呈現在草原
牧歌在露珠上閃爍
晚霞悠揚聚散著細節
我最動情的一次哭泣
是為一個牧牛的小孩
那時我忽然憬悟一種古典
他染著草漿的手捂在嘴上
一曲《鄉間小路》
走調成馬致遠的《天凈沙》
后來的夢境
是一個仲夏
人們諦聽北方一座大城的廣場
許多同胞終于聽懂貝多芬
從《英雄》到《悲愴》
風鈴之聲在很遠處復活
人們開始注意自己的姿勢
一個年輕的書生穿過人群
揚言他揀拾了無數的面具
像秋天斑駁的落葉
懷念一次隱痛
夕陽下有一只蜂飛過
緩緩地 高蹈于人世之上
我仍感到天邊那片血色
有我夏天劃破的傷口
痛感傳遞遠方的血腥
一頁日記至今哽咽
誰摘取過我的憤怒
隔年的風我們都不再年輕
格言就是那冷冷的一刺
鏡中有自嘲的華發 背后
有遠去的吶喊
我站得很穩 腳趾
縷析成虬曲的根須
我知道我會永久懷念
永久地在那一刻環球審視
始終沒有理會那只蜂
它只是夕陽下的一聲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