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edric是瑞士人,在公司里管做設計,羅冰北京人,管著Cedric。外人看著風平浪靜,實則每天風起云涌。Cedric思維過于發散,常常發散得無影無蹤,設計方案一次出個七八稿,收不住。公司里項目堆積如山,時間排得異常密集,Cedric這種無視規劃、傷筋動骨的工作方式讓羅冰心急如焚,她要應付客戶,還得協調所剩無幾的時間和Cedric過于發散的想象力。戰爭無可避免,吵過后兩人都跟共同的朋友Z訴苦,羅冰用中文,Cedric用英文,Z的英文不好,無法準確領會一個理想主義設計師的苦惱。理想主義設計師使出看家本領,畫了幅畫,并加了英文圖注。
畫兒畫得不那么血肉橫飛,簡直可以是溫情脈脈,圖注即是深情告白: “ We fight for work - not in life.”
因為工作認識了這對中西組合,繼而連大帶小認識了他們一家子—羅冰和Cedric相識二十年,結婚十幾年,倆閨女,米拉即將上高中,內向但知性;Tate已經7歲,是個古靈精怪的小孩,但是一副特有自我的模樣。
羅冰常常奇怪,都是自己生的,都是閨女,怎么性格一東一西。每次去她家,米拉總是那個默默坐在角落畫著畫、一聲不吭的人,而Tate永遠是親熱地拉著你的手,讓你坐下與她促膝長談,并對你說:“快問我我在學校里做了什么?”
Cedric當年是設計學院里的好學生,設計總會給人驚喜。人也是典型瑞士人的高大威猛,從前,他把自己頭像設定成熊大,簡直形神兼備。他們每年都會回一趟巴黎,巴黎很多人行道是小窄道,僅能容納兩三個人并排通過。一日Cedric與羅冰邊走邊聊,感覺身后總有身影晃來晃去。Cedric沒有理會,直到覺得自己被一個什么東西重重撞上,然后……他發現自己安然無恙,撞他的東西,其實是個人,被反彈回去,重重地撞到臨著人行道的房子的玻璃窗上——羅冰說聽到“咣當”一聲,玻璃窗晃得厲害,地動山搖的。那人蒙了好一陣子,不知道該怎么辦,無視Cedric和羅冰不停的道歉,含含糊糊地走了。羅冰后來才反應過來,Cedric走路左搖右晃,占了差不多大半個人行道,那人屢次超越未遂,最后下定了決心,然而也并沒什么卵用,還險些被撞成心智不全。

每年羅冰都會給Cedric辦個生日PARTY,邀請朋友們一起參加,2015的大趴有15個人參加,熱鬧異常。羅冰想著這次要給他個驚喜,廚房里手忙腳亂地給蛋糕插上四根蠟燭,跟倆閨女交代好怎么唱生日歌,中文還是英文—最后決定米拉唱中文,Tate唱英文。羅冰往外瞥了一眼,估計好形勢,就端著蛋糕,走出廚房,走向她心目中的壽星。生日歌唱得深情款款,只待壽星驚喜萬分、感激涕零。突然不知道誰大叫:“壽星呢?壽星哪兒去了?!”大家立刻四處翻找壽星,壽星根本不在指定的目標范圍之內。剛才的深情款款全浪費了。這個驚喜TEAM只好端著蛋糕撤回廚房。這時壽星“噔噔噔”從樓上下來,看大家看他的眼神,可憐的人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么。這時羅冰再次端著蛋糕,再次深情款款地出來,大家一起唱起生日歌—版本各不相同,音調也不怎么一樣,幸好是合唱—場面溫馨感人,跟電影里演得一樣一樣的。
突然羅冰大叫:“快吹蠟燭!快吹蠟燭!”窗戶開了一扇,風吹進來,話音還沒落的工夫四根蠟燭吹滅了三根。Cedric搶先一步,吹滅了最后一根。全體唱生日歌的人已經笑得死去活來。
C e d r i c常喜歡講一件事,大約在2 0年前,羅冰到巴黎高等藝術學校報道時,一個嚴肅又羞澀的男生跟她打招呼,問她來自哪里。當時羅冰謊稱自己來自日本。那個男生就是C e d r i c。主動打招呼這件事在他過去2 0年里前所未見,不可思議。他說:“It’s my destiny. ” 翻譯過來就是“都是宿命”。
所以,今天這一切的幸福、有趣、陽光、美麗都源自20年前在巴黎,Cedric宿命般突如其來的主動。命運有時很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