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險社會理論視域下的西方環境新聞研究

【摘要】：運用貝克的風險社會理論，采用文本分析方法，對《紐約時報》網站2015年涉華環境新聞進行較細致的分析。從整體來看，發現《紐約時報》網站的涉華環境新聞中蘊含著濃厚的風險意識，表現在兩方面：報道主題堅持問題導向，環境問題是最常見、最主要的報道主題;報道基調以批評性報道或負面報道為主，肯定、贊揚少，批評、質疑多。在部分涉及到技術性風險的環境新聞中，記者以懷疑的態度對待科學技術，借助對比的寫作手法揭示出科學技術背后的潛在風險，凸顯了技術性風險。

【關鍵詞】：風險社會理論;風險意識;技術性風險

1問題的提出

目前國內學界關于西方環境新聞的風險理論的研究較匱乏，在中國知網上以“環境新聞”和“風險”為關鍵詞進行搜索，僅能搜索出37篇文獻。其中多是對國內媒體的環境新聞的研究，對環境新聞的源生地——西方或美國媒體的環境新聞的研究數量少，檔次低，且不系統、不全面，對這一主題的研究有待繼續深入和拓展。目前比較有代表性的文章有以下三篇：王積龍強調環境新聞寫作時要突出風險，他分析了西方環境新聞文本在寫作時從科技角度、經濟角度和文化習俗的視角來突出風險。[1]他在另一篇文章中主張環境新聞要確立生態中心主義的指導理念。加強對科技風險的報道，用風險理念來解構科技萬能的思想，有助于否定人類中心主義的理念，確立起生態中心主義的指導理念。[2]牛媛媛在研究《紐約時報》的涉華環境新聞的特點時，簡單提到《紐約時報》的涉華環境新聞在風險社會理論的影響下呈現出風險化的特點。[3]

風險理論是西方環境新聞分析問題的一個重要坐標，風險理論的思想源于風險社會理論。1986年，德國社會學家烏爾里希·貝克出版《風險社會》一書，首次提出風險社會理論。

貝克從制度的角度定義風險社會，[4]認為風險社會是對現代社會狀況的一種整體性描述。這個概念包含多層內涵：首先，風險社會代表著現代社會和現代風險的轉變過程，即隨著現代社會從傳統的工業社會轉向后工業社會，現代社會的風險也從自然風險轉向人為風險，從局部風險轉向全球性風險，從單一風險主體轉向多重風險主體;其次，風險社會是一個風險頻發的社會，風險成為一種常規狀態;最后，在現代風險社會中，人為風險又稱“人為的不確定性”成為風險的主要形式，在這種情況下，更多的知識意味著更多的不確定性。[5]

現代風險具有以下特點：（1）人為風險超過自然風險成為現代風險的主要形式。現代風險內生于人類社會內部，是各種社會制度尤其是工業制度、法律制度、科技制度正常運行的綜合結果。[6]（2）制度化風險和技術性風險是現代風險的主要類型;（3）現代風險的空間影響是全球性的，囊括所有國家，時間影響是持續性的，波及子孫后代;（4）大部分現代風險具有后果嚴重但發生概率低的特征，比如核泄漏。（5）現有的風險應對方法，如風險計算方法、經濟補償方法等，難以從根本上應對風險。[7]

貝克在早期著作中強調技術性風險，思想帶有明顯的生態主義色彩，這與他所處的時代背景密切相關。20世紀50年代以后，環保運動成為西方新社會運動的核心力量。同一時期，美國與蘇聯兩個大國把核武器作為冷戰競爭的重要砝碼，人們心頭充滿了對核武器的恐懼和擔憂，1986年蘇聯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發生泄漏事故，為貝克強調的技術性風險提供了現實印證。值得一提的是，貝克對技術性風險的強調與現代環境主義的先驅蕾切爾·卡遜對化學技術的擔憂如出一轍。1962年，卡遜出版《寂靜的春天》一書，詳細描述了化學合成殺蟲劑、除草劑的過量使用給野生生物和自然環境帶來的危害，表達了對殺蟲劑、除草劑等化學技術的擔憂。

本文以《紐約時報》網站2015年的涉華環境新聞為研究對象，樣本獲取方法為：登錄《紐約時報》網站，點擊World目錄，進入Aisa pacific版塊，選擇國家China，打開China的主界面后選擇the environment的專題。在這個專題中選擇2015年1月1日至12月31日的全部新聞，隨后對這些新聞進行通讀，并按以下條件進行二次篩選：（1）剔除書評影評、讀者來信類文本;（2）剔除對中國環境的實質性描述很少的新聞。兩次篩選后共得到有效樣本58篇。隨后，從貝克的風險社會理論出發，對《紐約時報》網站2015年的58篇涉華環境新聞進行文本分析，發現《紐約時報》網站的涉華環境新聞蘊含著濃厚的風險意識，同時部分新聞凸顯了技術性風險。

2《紐約時報》網站涉華環境新聞蘊含著濃厚的風險意識

《紐約時報》網站的涉華環境新聞蘊含著濃厚的風險意識，表現在：首先，在報道主題上，《紐約時報》網站的涉華環境新聞堅持問題導向。環境中出現的各類問題，如大氣污染、濕地破壞、資源枯竭、氣候變暖等，是其最常見、最主要的報道主題。這些環境問題是人類一味發展經濟的副產品，是典型的人為風險。其次，在報道基調上，《紐約時報》網站的涉華環境新聞以批評性報道或負面報道為主，肯定、贊揚少，批評、質疑多。筆者以下面幾篇新聞為例進行說明。

2015年3月份柴靜發布大氣污染紀錄片《穹頂之下》之后，《紐約時報》網站連續發出3篇通訊《Documentary on Air Pollution Grips China》、《China Blocks Web Access to‘Under the Dome’ Documentary on Pollution》、《Chinese Premier Vows Tougher Regulation on Air Pollution》和1篇評論《China’s‘Silent Spring Moment？’》，對這個事件進行了密集報道。在報道中，《紐約時報》網站直指中國嚴重的大氣污染問題，揭露民眾對政府治污能力和態度的不滿，批判中國政府對《穹頂之下》褒貶不定的曖昧態度。12月份北京市應急辦連續發布兩次空氣重污染紅色預警，紐約時報也連發多篇報道。《Second Red Alert for Beijing： Air Pollution Worsens》這篇新聞重點報道了在第二次紅色預警期間，有毒顆粒物質PM2.5危險的分布情況，給人們以警醒;《Beijing Issues a Second ‘Red Alert’ on Pollution》和《Polluted Skies Heighten Challenge for Chinese Government》這兩篇新聞關注了中國政府發布環境信息不透明、民眾對政府信息不透明和政府拿不出有效應對方案的不滿、兩次紅色預警對居民生活的影響、發布紅色預警收到的實際成效等多方面的問題;《Hiding in Plain Sight as Beijing Disappears Into Blanket of Smog》這篇新聞報道了一位行為藝術家“把自己隱藏在北京的霧霾天氣中”，表現了普通民眾面對大氣污染的憤懣和壓抑的情緒。

《Rapid Economic Growth in China Is Chipping Away at Coastal Wetlands》這篇新聞的主要內容是，中國快速的經濟發展導致沿海濕地的面積銳減，目前的經濟發展規劃在未來可能會導致沿海濕地的面積縮減到低于保證生態安全必須達到的最低值。濕地面積的銳減導致濕地中的生物多樣性減少，并且由于我國的沿海濕地是全球候鳥遷徙的一個必經之地和必須的“營養補給站”，因此濕地面積的銳減也會威脅到候鳥的遷徙和生存。未來一旦濕地面積縮減到低于保證生態安全必須達到的最低值，就會引發生態危機，影響到沿海地區的淡水儲備、漁業資源和洪水控制等多個方面。這篇新聞從不同角度揭示出沿海濕地的消失可能引發的問題，批評了當前中國一味強調經濟發展，不注重環境保護的現實狀況。

《Chinese Glacier’s Retreat Signals Trouble for Asian Water Supply》、《Chinese Report on Climate Change Depicts Somber Scenarios》和《China’s Coastal Cities， Underwater》這三篇新聞重點關注全球氣候變暖給中國帶來的風險和威脅。《Chinese Glacier’s Retreat Signals Trouble for Asian Water Supply》這篇新聞報道了祁連山脈和喜馬拉雅山脈上的冰川退縮給中國西部地區帶來的威脅。包括青藏高原上的永凍土層的消失威脅到了動植物的生存、居民的生計和青藏鐵路的穩固，冰川融化導致的突發暴風雨、洪水、泥石流、山體滑坡等自然災害給附近地區的城鎮和村落帶來了很大損失。《Chinese Report on Climate Change Depicts Somber Scenarios》這篇新聞描述了未來全球氣候變暖給中國帶來的風險：沿海城市群受到的影響最大，現有的沿海基礎設施也會受到很大影響;暴雨災害會更加頻繁、更加不規律，尤其北方受到的影響更大;中國本就緊張的水資源會更加緊張;降雨模式沒有規律性，不利于三峽大壩的水庫管理、大壩安全和效用發揮;青藏高原地區的冰川和永凍土層的消融導致青藏鐵路的地基不穩定、鐵軌變形;較長時期之后，冰川融化會導致河川徑流量減少，繼而可能引發跨境爭奪水資源和跨國移民潮，對國家安全帶來威脅。《China’s Coastal Cities， Underwater》這篇新聞中介紹，隨著全球氣候變暖，中國三大沿海城市上海、天津和汕頭可能會面臨消失的風險。

3《紐約時報》網站的涉華環境新聞同時強調技術性風險

在《紐約時報》網站2015年的涉華環境新聞中，“核能利用”和“天津化學品爆炸事件”這兩個主題下的新聞涉及到了技術性風險。在這些新聞中，記者以懷疑的態度審視人類取得的科學技術成就，注重揭示科學技術成就可能引發的潛在風險，強調了技術性風險。[2]12

以《China’s Nuclear Vision Collides With Villagers’ Fears》為例。這篇新聞報道了中國政府規劃在河南省的湖濱村修建內陸核電站，這個規劃引起了附近村民對核電站安全隱患的強烈擔憂。在報道中，記者用大量篇幅介紹反對者的觀點，凸顯出修建核電站尤其是內陸核電站暗含的巨大的技術性風險。

報道中出現的反對者都是專家學者，他們對修建核電站的風險的預判建立在科學依據的基礎之上，因此他們的觀點具有很強的說服力。這些反對者的擔憂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中國政府對核能的管理能力不足。在這部分內容中，記者把過去8月份發生的天津化學品爆炸事件和現在正在發生的政府準備修建內陸核電站的事件聯系起來，通過縱向對比比較，凸顯出中國政府預防和處理工業災害的能力不足，存在安全承諾靠不住、日常監管缺失、部分官員瀆職等問題。同時8月份發生的天津化學品爆炸事件也是對科技力量背后暗藏的巨大風險的顯現。

二是修建內陸核電站，存在水資源供應不足、不利于疏散核輻射、選址地點人口稠密、尤其是核輻射可能會滲漏進長江等多重隱患。在這里，記者再次利用了對比的寫作手法。一是把中國與美國等建有內陸核電站的國家相對比，表現出中國修建內陸核電站的選址地點的人口稠密度高很多，這是對現存事實進行的橫向對比;二是把內陸核電站暗含的核泄漏風險與2011年日本的福島核電站泄漏事故相比較。福島核電站泄露事故造成的巨大災難在整個世界都產生了巨大震動，許多國家的核能開發計劃因此一度被擱置。如果將來湖濱村的內陸核電站發生核泄漏事故，那么只會帶來更大的災難，尤其是會對中國的“生命之源”——長江造成嚴重的核輻射污染。這是把過去發生的事件和現存事實聯系起來，進行縱向對比，從而揭示出未來可能出現的同樣的風險。

再以《As Fire Smolders in Tianjin， Officials Rush to Stanch Criticism》為例。這篇新聞中的部分內容介紹了天津化學品爆炸事故可能造成的環境污染，包括：有毒氣體揮發到空氣中，造成大氣污染;空氣污染物伴隨降雨滲入地下水，產生地下水污染;一些致癌物質會危害人體健康。這些科學技術帶來的環境方面的風險正是技術性風險的一種典型表現。同時科學技術帶來的風險不僅僅局限在環境方面，也會影響到經濟方面和政治方面。《Fear of Toxic Air and Distrust of Government Follow Tianjin Blasts》這篇新聞就主要報道了科學技術引發的政治方面的風險。新聞中指出，天津爆炸事件發生后，民眾急于尋找相關消息以獲得安全確認，然后政府不順應民眾訴求，只顧著刪除一切不利于中政府形象的信息，甚至實行信息封鎖，這就導致了民眾對政府的信任危機。同時信息傳播的正規渠道受阻，民眾只能借助社交媒體或自媒體來獲取更多信息，但是這些渠道上的信息魚龍混雜，真假難辨，更加加深了民眾對政府的信任危機。從風險產生的根源上講，這是科學技術引發的政治方面的風險。

4結語

當今世界，環境問題已成為各大媒體的熱點話題，環境新聞作為一個獨立的新聞類型蓬勃發展。然而目前中國的環境新聞無論是在理論方面還是在報道實踐方面都處于探索嘗試的起步階段，而美國關于環境新聞的理論研究和報道實踐已經趨于成熟。因此，引進和學習美國學界和業界關于環境新聞的理論成果和報道經驗，具有積極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本文從德國社會學家貝克提出的風險社會理論出發，運用文本分析法，對《紐約時報》網站2015年的涉華環境新聞進行了細致分析。發現《紐約時報》網站的涉華環境新聞蘊含著濃厚的風險意識，表現在：報道主題堅持問題導向，集中報道中國國內和全球的環境問題;報道基調以批評性報道或負面報道為主，肯定、贊揚少，批評、質疑多，在部分涉及到技術性風險的環境新聞中，記者以審慎的懷疑態度對待科學技術，注重揭示科學技術可能引發的潛在風險，凸顯了技術性風險。《紐約時報》網站的涉華環境新聞的這種報道理念和思路值得國內業界借鑒。

參考文獻：

[ 1] 王積龍.西方環境新聞的風險寫作[J]. 社會科學研究，2009，（01）：190-196.

[ 2] 王積龍.更新指導環境新聞的理念[J]. 國際新聞界，2007，（10）：10-13.

[ 3] 牛媛媛.《紐約時報》2007-2011年中國環境新聞的報道研究[D].陜西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2012：40

[ 4] 張廣利.主客觀風險社會理論的分歧與融合[J]. 廣東社會科學，2008，（04）：172-1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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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張廣利，許麗娜.當代西方風險社會理論的三個研究維度探析[J]. 華東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02）：1-8+16.

[ 7]楊雪冬.風險社會理論述評[J]. 國家行政學院學報，2005，（01）：87-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