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老師為何短缺

2105年8月，《紐約時報》頭版發表了一篇文章《全美急招教師》，

報道了美國多地發生教師短缺的現象。

這與幾年前的經濟危機后，多地大量裁減教師的情況背道而馳。

的確，數據不會撒謊，最近美國《教育周報》的調查顯示，

美國三個大州德克薩斯州、紐約州和加州，都面臨著教師數量下降的問題，

教師總數量從2009年的44692人降低到2012年26321人，降幅超過40%。

2014年參加高考的185萬美國中學生中只有5%填報了教師志愿，少于2010年的7%。

而且這些學生的數學和科學科目成績比平均分數低，

說明高素質的學生不愿意投身教育。

有意愿當老師的年輕人中有近75%是女性，71%是白人，成分單一，

不能反映美國社會的多樣性。

實際上，教師工作不吃香、供不應求的情況在1980年代初期就開始出現。

《紐約時報》試圖用三個理由進一步解釋這個狀況，

它們是：教師低收入、經濟危機時期的大裁員以及學生貸款壓力過大。

但是許多人指出，這些僅僅是經濟原因，

還有社會與文化的復雜因素。

本文將從多角度深入解讀美國教師短缺的種種背景。

收入有的剛過貧困線

根據payscale.com的統計，美國中小學老師的平均年薪為4.458萬美元。另一個網站salary.com統計全美老師年薪平均為5.3358萬美元，其中較為短缺的高中老師和資歷深的老師工資會比較高；一些原本就生活指數高的地區，如華盛頓特區和加州一些地方，老師工資可達9萬美元，甚至六位數。不過，那些非全職的工作如教師助理和托兒所老師的工資則在兩萬到三萬美元之間，剛剛超過了美國大部分地區的貧困線。

雖然假期多，美國老師的福利并不見得有多好，所謂的灰色收入不過是學期結束時，一些家長主動贈與的禮物，如現金禮品卡或者更小的禮物，多數時候不值一提。因為要避免受賄嫌疑，老師不能收過重的禮物。

以學生成績考核，有壓力

2015年初，英國教師與講師聯合會（ATL）的調查發現，收入低并非教師辭職的主要五大原因之一，倒是有76%的人討厭工作過于繁重，周末總是要加班，沒有時間去反省和提高教學技能，同時勞動又不受尊重。這點在西方國家十分普遍。

最近幾年，美國教育界在討論一個富有爭議的數字：每個班的學生數目是否應該以30人為最佳。這比如今的中小學班平均人數還要高。一個老師面對25到30名學生，他們好動不守規矩，美國人又有不尊重權威的傳統，教室雖然并不像好萊塢電影里描述的那么混亂，但是要都像中國學生那樣安靜端坐是不可能的。加上美國中學生很容易接觸到毒品，這是中學老師不得不面對的巨大挑戰。

最近十幾年來，小布什政府的《不讓任何孩子落后》（No Child Left Behind）教育法和奧巴馬政府的美國普通核心學習標準（Common Core Initiatives），都把改革中小學教育作為重要施政方向，前者由各州自行決定學習內容，后者由聯邦政府統一劃定標準，標準不一但都需要根據考試成績來領取政府資助，全美中小學為此忙個不停。

有些改革派大力推崇獨立于普通公立學校系統之外的“特許學校”（Charter School），他們可以自主訂立教程。可是數據表明，這些學校和普通公立學校的考試成績差別并非天上地下，有被神化的嫌疑，而且他們也是公立學校，還是得符合各級政府的標準。

要傳授知識，又要照顧學生的身心健康，真是又當爹又當媽的角色，美國老師壓力山大。老師的考核還與考試成績聯系在一起，但是他們并不是救世主，如果學生不配合，家庭環境又讓他們無心學習，考試成績是怎么也上不去的。可是老師總是落得被社會指責，老師覺得他們的自身工作價值被社會低估，仿佛干多少都得不到承認。

資歷要求逐年增高

然而，要當美國中小學老師，要經過好幾道門坎。

首先老師需要有大學本科教育學學位，這些學位必須經過州政府有關部門的批準，然后才能在所在的州考試以取得教師資格，每個州的要求又多有不同。比如筆者所在的伊利諾伊州要求，如果是在本地大學讀教育學畢業，要取得教師資格：需要通過TAP400（基本學術技能考試），大學入學考試中的英語閱讀和數學成績達標；通過將要教的課程的相應知識考試；還有一個新增的由斯坦福大學研究所發布的edTPA考試，這中間包括了教學實踐、教學成果展示等等。如果是從外州來的，即使已經有了教師資格證，還得重新考試。代課老師也一樣需要有教師證。

美國不乏從大學流向中學的老師。美國大學里使用兼職老師的情況在最近幾十年有愈演愈烈的趨勢，特別是不缺乏人才的大城市，高達70%的課是兼職老師上的。兼職老師不享受健康保險和失業保險等，能讓大學省下大筆運營經費。這些老師按照課時或者學分領工資，基本上每門課每學期在2000～5000美元之間（根據服務時長）。一些營利型大學工資還要低，月薪在1600美元左右。兼職教書雖然對于許多已經有全職工作的人來說是非常好的額外收入，但對于那些自由職業者來說卻存在嚴重問題：不穩定。每個學期有幾門課上甚至有沒有課上，都沒有保證，隨時會失業。筆者曾在芝加哥一所藝術學院供職多年，發現一些兼職老師為了維持生計，不僅在幾所大學兼職，還在本地私立中學兼職（不要求教師證）。如此頻于奔命，教學質量如何保證。

工作不再穩定

一向以來，當美國中小學老師最大的好處并非工資優越，而是穩定。我有一位非常優秀的大學同事，每年在大學兼職教書收入30000美元左右，但最近毅然放棄了駕輕就熟的工作和靈活的工作時間而去當了高中老師，就是為了那份穩定。老師只要能在中小學呆5年以上，就能獲得終身教職，捧上金飯碗。各地的教師工會也十分強大，常常能在和政府的談判中勝出，每年固定的加薪讓人羨慕。

不過，這些優點在過去幾年的經濟危機中被漸漸顛覆，因為美國公立中小學由本地稅收支持，特別是房地產稅收中約三分之二都是撥入中小學預算，崩潰的房地產市場讓各級政府都特別差錢，于是大幅削減中小學預算，教師工會也無可奈何。以芝加哥為例，它擁有美國第二大的公立中小學系統（僅次于紐約市），但不得不在2013年5月關閉了48所小學和1所高中。

芝加哥僅僅是眾多關閉公立中小學的大城市中的一員，同年3月，費城關閉了23所公立中小學，相當于10%的當地公立學校，對當地教育沖擊嚴重。關閉的學校都是在貧困的城市中心地區，學生以少數族裔為主。這些學校被迫關閉以后，低收入家庭的孩子不得不走更遠的路到附近學校上學，增加了危險，就更容易輟學。而學校將更為擁擠，教學也會受到影響。

2015年伊利諾伊州新州長上臺后，就政府預算一直和州議會談不攏，政府預算遲遲沒有定下來，所有的公立中小學乃至大學都跟著遭殃。芝加哥公立中小學系統面臨5億美元的巨額財政缺口，其負責人警告說，如果11月底之前還沒有州撥款，就要開始裁員，多達5000名的中小學教師可能會在失業中過寒冬。在此之前的夏天，芝加哥公立中小學系統已經預計將要裁員500名教師以應對財政赤字，如今無疑是雪上加霜。

一些州也挑戰終身教職的制度，削減教師工會的權力，對老師態度明顯不友好，這些州的老師紛紛跑路。那些在2008年～2012年被加州公立學校系統裁掉的8萬多名教師，早已轉行干別的去了。新入行的老師又有流失的危險，更在被裁員時首當其沖。

孩子是父母的心頭肉，在學校每天要呆8個小時以上，美國社會卻輕視教師工作，不愿給予教師高薪，以至于不能吸引人才也不能留住人才，實在是不合常理的悖論。

長期以來的社會和經濟原因，讓美國年輕人遠離教師行業，這種趨勢，短期看來并無扭轉的可能。

（作者系南伊利諾伊州立大學助理教授）

責任編輯：張蕾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