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心中那片凈土

張占坤

孫會羅村是一個清潔、安靜的小村莊屬河北省廊坊市管轄。這里，鄉間飄蕩著歡快的笑聲，夜空里彌漫著浪漫的夢想，晨曦中閃動著昂揚的希望。這里，街道整潔，房舍亮麗，村容靜美。

然而，三年前，這里卻房舍凌亂，村容蕭索。村民們郁悶愁腸，怨聲載道，情緒波動猶如六月天空的跑馬云。

新一任的村兩委班子，是被逼迫上任的。

胸懷

王國成是一位縣供電局干部，剛剛退休，身體又不好，本想安度晚年，可村里的黨員們偏偏選舉他出任村黨支部書記。

人們信任他是有原因的，他心地善良，辦事能力強，尤其是有一副熱心腸。盡管他住在縣城，可村民們一有難辦的事，第一個就會想到他。只要求到他，他自己的事可以耽擱，鄉親們的事決不懈怠。凡村里有老人去世，他都要擠出時間，驅車20多里，趕回老家吊唁，幫助料理后事。村里人遇到困難，向他借錢，從未空手而歸。究竟明里暗里有多少人借過他的錢，究竟他借出去的錢有數沒數，沒人說得清。

前幾年村里的吃水井壞了，村民們好幾個月吃不上水，不得不向鄰村借水。村民的自尊心受到空前摧殘，這個原先富足、文明、自尊心很強的小村莊，它的村民們要向別人去乞討，載（水）箱馱（水）桶，有如逃荒要飯，仰人家鼻息，受盡了屈辱。

當時，村里的干部已無力打井了，王國成主動去向各級部門求助，還聯絡召集村中在縣機關上班的人，跑資金，跑打井隊，跑材料，一連緊張了兩個多月，終于在村邊打好了一眼深機井。村民們又喝上了甘甜的泉水，心中的屈辱被泉水沖淡。

村民們推舉的村主任、會計二人，也都有自己的小工廠，有自己的一攤子事要忙，沒有時間和精力去干這費力不討好的事。

一是各人都有自己的難處，二是面對這個爛攤子，覺得無從下手。且三人在村中都留有清名，如果干上這小村官，難免得罪人。他們覺得，一般老實厚道的人不會和你作對，而擋道者多為霸道狡詐之人，如果得罪了這種人，他們往往有能力鼓動一些不辨是非的人，制造強大的負面影響，這樣，不但工作不能推進，還毀了自己的一世清名。

但上級領導發動了強大的攻勢。大城縣大尚屯鎮黨委書記隋中岳、鎮長李振領親自做他們的工作，還求縣領導專門做王國成的工作，拉鋸戰就此展開。經過半年的“較量”，最后三人“繳械投降”，被逼無奈，走馬上任。當然，在他們心里起決定作用的，還是那份沉甸甸的責任和一種美好的希冀。

新班子一上任，正迎來聲勢浩大的城鄉環境綜合治理浪潮。這是2013年春天，河北省大城縣委、縣政府貫徹以習近平為首的黨中央的指示精神，召開全縣城鄉環境綜合整治大會，印發《大城縣城鄉環境綜合整治工作實施方案》。這是一次空前的環境大治理行動。

第一步是先清理街道兩旁的陳年垃圾，第二步是清除街道和公路兩旁的違章建筑，第三步是進行街道的綠化、亮化、美化。

村兩委班子召集黨員和村民代表開會，按兩步走的方案宣傳動員，布置任務，開始清理垃圾。但兩天后，他們發現了一個問題：由于公路和街道兩側私搭亂建嚴重，到處是殘垣斷壁，不但把街道擠占的狹窄彎曲，還特別影響美觀，他們做了個大膽決定，先清除違章建筑，再清理垃圾。

說干就干。下午，三人沿街走訪，挨家通知。第二天早晨，全村就行動起來，從價值幾萬元的房屋到占地幾平方米的小廁所，一起拆，有的自己干，有的雇人干，大家干得熱火朝天，卻沒有怨言。

當縣政協主席張寶華、副縣長汪俊嶺及鎮領導隋忠岳、李振領檢查工作進度，走到孫會羅村時，被這里的場面驚呆了。他們看到村民自己動手拆自家的房屋，卻沒人不高興，沒人發牢騷，連村干部也沒有在這里監督，非常欣慰。領導們一直擔心，實施第二步計劃時，村民們一定會抵制，村干部必定要在現場強制執行。

當他們找到正在幫村民們干活的村干部時，問這是怎么做到的，村干部只是笑笑，回答不上來。

村干部之前沒有深思過此事，之后想來，只能想到是鄉親們對他們的信任這一層。這件事也讓他們感動了，決心為鄉親們好好服務。

肝膽

當那些丑陋的違章建筑清除完畢，所有的垃圾也都清理干凈后，幾條寬敞、筆直的街道呈現在人們眼前。人們的心里驟然敞亮了，如同在人們面前打開一扇扇明亮的窗。

接下來是建垃圾池、建垃圾屋、種樹、粉刷墻面。

村兩委這時卻面臨一個嚴峻的問題，那就是資金來源。做這些事情要給人員開工資，用車輛設備更得付費。上級雖然補貼一部分資金，可大部分還得村里自己解決。

王書記和村委會主任孫國圈、張會計坐在那間簡陋的村委會屋子里發愁。王國成感到心臟跳得急促，如沉悶的鼓點在腦際縈繞，他捶了一下桌子說：“我準備把我自己全年的村干部工資拿出來，給大家開工錢。”孫、張二人看著破敗的屋頂，斑駁的墻面，松散的門窗，心中都有一股要改變落后現狀的熱浪沖過，異口同聲地說：“我也把我的工資獻出來。”

于是召集村民們出工。由于先前在村里干活工錢無保證的舊習，村民們對村里的承諾嚴重不信任。當干部們要拿自己的工資做保證時，大家信了，并有人說：“我沖著你們三個人，將來領不到工錢也認了。就算為村里盡義務了。”

有了廣大村民的支持，任務順利完成了。

為了取信于民，三人決定多做關心村民的事。他們了解到村里許多困難戶得不到低保救助，而少數富裕戶卻享受低保待遇，就多方聯系民政部門。經過努力，為十多戶最困難的人家辦理了低保戶待遇。他們還對八旬以上的老人逐個進行慰問，送去了米面和食用油，表達村里的一點心意。

中秋節時，村兩委把幾個無兒無女的五保戶老人請到飯店，共度佳節。這頓飯錢全由村干部自己掏腰包。王書記舉起酒杯說：“中秋節是闔家團圓的日子，為了讓你們不感到孤獨，我們陪著你們過節。大叔大嬸們，祝你們節日快樂。”

圍坐在圓桌周圍，幾個老人被感動得熱淚盈眶，喜悅的淚水從他們干澀的眼睛里流出，在布滿皺紋的臉上慢慢流淌，心中充滿了久違的歡愉。

村里最難走的一條路是村東那條路，一旦下雨下雪，就泥濘不堪，經過那里的車輛還特別多。村里決定下力氣把這條路硬化。從上級爭取來的資金有限，工程幾乎陷入停頓狀態，可村民的修路熱情卻一直高漲。

關鍵時刻，王國成挺身而出，把家里積蓄的五萬多元借給村里，保障了工程順利完工。

當他拖著病體，邁著緩慢的步子來到工地上，大家極為感動。人們默默地看著他把錢交到工程隊負責人手里，然后默默地目送他離開。

包容

2014年的任務依然繁重，因為孫會羅村跟周圍的村莊比，各項公共設施太落后了，必須追趕上發展的步伐。王書記說：“一定要讓咱村恢復以前的輝煌，當年我們村可是附近這些村乃至全縣各村中最富最出名的村。”張會計說：“這叫孫會羅村盼中興。”

春天，他們決定鋪設自來水管道，安裝水表，解決村民吃水難問題。這件事本沒有什么周折，按鄰村的經驗，各戶自出資金購置水管、水表及付工程費等，村里只要解決機井供水系統的改造費一萬多元就行了。可鋪設管道時，有兩個村民發現塑料管中有小氣泡，認定所有材料都有質量問題。他們找到村委會，指責供水承包人員，說他們是騙子，還影射村干部收受賄賂，并揚言要向上級舉報。

工程隊經過全面檢查，發現只有那一包水管有問題，并馬上換成了合格產品。但村干部們覺得受了極大的委屈，他們覺得舍棄自己的利益，這么辛辛苦苦為村民辦事，還不被村民理解，從當干部至今沒有收入過一分錢，連該領的工資都搭上了。這當頭的一棒，讓他們情緒開始波動。

王國成從縣城趕來，找到自己的同事，安慰說：“不要遇到這么點事就想不開。我們都要有心理準備，能夠承受村民們的不理解，甚至是懷疑。只要我們走得正、行的端，時間會證明一切，鄉親們會公正對待咱們的。”

每個村都有活動廣場，可孫會羅村沒有。他們選在公路邊建一個小廣場開展群眾文化健身活動。要建一個高標準、高質量的廣場，用彩色水泥磚鋪地，四周圍上護欄，還要做好綠化。有幾戶人家不愿意，因為這地方在他們家房屋的外面，認為這是他們自己的地方，從來都是自己使用，哪能容村里“占用”？

村干部耐心地做工作。首先向大家表明，這些地方在他們的《宅基使用證》范圍之外，他們使用是不合理的；然后說這是公益事業，咱們村應該有個活動場所，大家要支持；最后答應大家，有什么困難找村里，一定給大家解決。

孫主任的妻子也不高興，說：“你們這么折騰，手里沒錢，將來拿什么給人家開工錢？再說秋收快到了，如果近期修不好，接著下幾場雨，地里的玉米拉不進院子，你們就等著挨罵吧！”

果然如她所料，工程進行了一半，卻連下了幾場雨，不得不停工。接著秋收就到了，這幾家的車輛無法出入。可節氣不等人，有兩輛車勉強空車出去，等拉著滿車玉米回來，卻陷在爛泥里。村干部得知消息趕緊去邊幫忙推車，邊陪著笑臉跟人家開玩笑。

他們征集了幾處宅基地補償款，又籌集了部分資金，新建起了漂亮的村兩委大院，建起了別致的村衛生室。

這一年，他們三人又把上級發放的村干部工資，全墊到了村里的建設上。

這年年底，他們在王國成家里小聚了一次。王國成的妻子是不愿意丈夫挑這副擔子的，她說：“你們覺得當官過癮嗎？”王國成笑著說：“你別在那里說風涼話，我們就是有癮。”她說：“別的我都不在乎，我和孩子們就是擔心你這身體。給村里貢獻點錢我們不在乎。”

王國成已六十多歲，病魔纏身，高血壓，冠心病，已經做了四個支架，可依然盼著自己的家鄉美麗起來。他為人和善，卻意志堅強。柔弱的身體里包裹著一顆熱誠的心，慢悠悠的步態走出一份堅定。

村委會主任孫國圈的腰都累彎了，臉上卻總洋溢著笑容。他五十七八歲年紀，樂呵呵的笑臉掩飾不住那顆昂揚向上的心，他正直爽朗，人緣好，蹣跚的步履中走出一串串正直的腳印。

張會計是最年輕的，也已五十歲。他向往寧靜、恬淡的生活，卻被迫當上小村官，喧囂、雜亂的生活沖擊他難耐的心。他的德行也頗受人尊敬。

王書記對二人說：“我知道你們也跟我一樣，在外邊受累，在家里受氣，只因為管這村里的事。忙活兩年了，一分錢沒給家里掙，還耽誤了自己許多事。不過，咱們對家人也得包容，該讓人家發泄就發泄，咱不能發脾氣，反而得安慰人家。”

氣魄

進入2015年，由于村兩委的努力，村民的大力支持，他們所取得的成績受到縣鎮兩級領導的肯定，孫會羅村被評為“面貌提升村”。各級政府一直把環境整治作為工作的重中之重。縣交通局撥款修3500平方米的水泥路面；縣財政局撥款25萬元資金修街道、改造地下排水系統；省農業開發辦要在田間修縱向兩條水泥路、橫向兩條磚路，還打四眼深機井。

縣民政局、進修學校組成工作組，進駐村里。

在鎮黨委、政府主持的村兩委選舉中，王國成等三人再次以最高票當選，同時增加了兩名新成員。

又是春天了，王書記等人從村里走到田野，從田野走到村北的池塘。一個環境改造的計劃在他們心中構筑。

遠處的綠色已經鋪展開來，池邊的綠草展現出新意，一池碧水洗濯人的心靈。王書記的心在童年的記憶中搖曳，一縷縷少年的溫馨在心中浸潤，是的，一定要把那“美好”抓住不放。

他們計劃：一定要想辦法籌集資金，在上級給修完的兩條東西向主街之外，再修好五條南北向小街和南小街，這就把各條街道連接起來了，最后形成一個循環交通網。這樣，村內基本上就沒有泥土路了。

雖然這兩年街道清理的很干凈，但那兩條僅有的舊磚道太寒酸了，東扭西歪，高低不平，車子走在上面像走在搓衣板上。沒有厚重的硬件建設作基礎，那種干凈也顯不出整潔來。

工程首先從田間開始，修四條路要做很多工作。因為土地承包后，人們的地不斷往外擴展，把大道擠占成了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這時要修成通衢，人們反而認為侵占了他們的耕地。接著進行四眼機井的定位，需要占村民的耕地，要協調商定補償措施。鋪設地下水管也要損壞村民的青苗，也要做村民的工作。

同時，村內的地下排水工程也開始了。在挖掘深溝時，不可避免地挖斷了多處自來水管線，于是施工人員與自來水承包人產生了沖突，村干部馬上給雙方調解，安撫，陪笑臉。

緊接著，財政局和交通局撥款的主街道也開工了，整天機聲隆隆，人聲鼎沸。

小街道也要修，街道兩旁的人行便道還要硬化，街道兩側的墻面還要砌好抹平粉刷，電線桿還要改造。這些可都得自己來籌措資金，這是最難的工作。

他們把能聯系到的上級領導，想方設法請來，幫助設計規劃改造方案。在傾聽他們意見的同時，最重要的是游說上級領導伸出援手，援助資金。

王國成傾聽了縣委書記許春聲、縣長侯貴松在環境整治會議上的講話后，信心更足了。他忘記了自己是個病人，開始了“乞討”生涯。他利用在縣里的人脈，到各個機關部門去籌錢，有的熱情，有的冷淡，有的熱臉相應，有的冷臉相送。他顧不了那么多，他放下當年局領導的架子，拉下自己的老臉，忘掉了自己的矜持。

功夫不負有心人，許多部門伸出援手。計劃得以實施。

秋天，各條街道的水泥路面已經鋪完，下面集中精力改造中心街兩側。水泥、砂子、膠粉和水泥磚一車車運進來，一個個工地鋪開來，在這條長385米、寬15米的鄉村大街上，到處是人，到處是工具、小型機械。

在冬天第一場雪來臨之前，工程竣工了。水泥打造的機動車道寬闊筆直，兩側彩色人行道平整絢麗，一個個下水道口點綴其間，電線桿排列整齊，兩邊統一抹平粉刷的黃色墻面光滑亮麗。從街這頭一眼望到那頭，顯得雄闊壯麗，人走在街上，心情舒暢，步態輕盈。

孫會羅村人喜笑顏開，外村人走過嘖嘖稱奇，羨慕不已。都說：“一個鄉村街道，修得比城市街道一點也不差，十分難得。”

但這背后的艱辛、苦痛和快樂，只有村兩委班子知道。

向往

時間跨進了2016年，王國成打算辭職。他向兩委成員們說：“我不是原打算干三年嗎，這三年我雖然沒有做出什么成績，可總算堅持下來了。現在我打算交班了。”

大家都說：“那怎么行呢，你不帶頭領路，我們哪推動得工作。”

王國成說：“我也想再干一兩年，可我這身體太差，有點撐不住了。”

大家說：“咱們的任務還沒完成呢，你還得堅持啊！”

在大家的極力勸說下，他答應再堅持一兩年。

他何嘗不愿意再干幾年，自己心中的愿望還遠沒有實現呢？今年還要把池塘邊那條東西主街和另外兩條小街修成水泥路面，幾條主街道全部綠化，種上觀賞樹，而大部分街道兩側的人行道還都是泥地呢？還需要鋪水泥磚硬化……

今年的任務更加繁重，需要籌集的資金更多。

在大家暢談時，他們還有更大的愿望，將來要把自己的家鄉建成美麗鄉村：條條街道凈化、綠化、美化、亮化，座座庭院整潔清新，把村中成片的廢棄房屋清除，建成漂亮的綠地和公園，村邊的池塘美化成游樂場……

為了心中的那片凈土，王國成及村兩委班子成員再苦再累，他們也心甘情愿。

責任編輯/廖全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