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考：一場“愚人節”的預熱演出

董融化

每年愚人節前的一個多月，都會有一件吸引無數眼球的事情，那就是藝考。相信對于許多懷揣夢想，奔向藝術院校的藝考生們來說，這早已不只是一次考試，而是一段獨一無二的歷練和旅途。

在很多人眼里，那么多藝考生去追逐少得可憐的幾十個名額，儼然就像一個“玩笑”，每年都會定期為隨后到來的愚人節進行一次熱身預演。只有藝考生自己知道，他們的那份“愚”，即使天天4月1日，也無法釋然。

1

藝考里，最難熬的不是考試，而是等待。等待報名，等待開考，等待面試，等待出榜。

也許你從半夜三點開始排隊，在冬天漆黑的夜里瑟瑟發抖，等到日出，四小時后迎接你的只是老師不耐煩的言語，塞給你一張考試確認單，告訴你，下午一點就來考試。你匆匆瞥向身后幾百米長的隊伍，沒心情得意，因為通宵排隊的你只剩下三四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也許你按照規定早早來到考試地點，卻發現老師都還沒影。待你在寒風中杵了一小時，考官們才終于陸陸續續趕到。

你進了候考室，因為師哥師姐不小心弄錯了準考證的順序，你一等又是大半天。

五六個小時后，你拖著疲憊厭倦的身軀來到考場外，等待你的是面試，你必須立刻打起精神。因為里面的考官和你一樣累，他們可能根本就不想再面你。

你等了五小時，只換來五分鐘的面試時間。你容光煥發地進去，只看到考官無精打采的面容。也許你碰到了難纏的考官，問了些讓你完全捉摸不透的問題，面試完你根本不知是好還是壞，完全沒底。

也許你幸運地幾個專業都進了最后一試，卻發現還要在剩下的百來號人中發出三四十張合格證，最后只錄取二十人。這最后的結果要在一個月后才會公布。

那種無力與絕望會讓人崩潰。

2

至于考試里的難關，一言難盡。

首先是考試撞車。對于編導類的考生來說，不同于表演、播音、美術，能考的專業很多，導演、文學、攝影、剪輯、制作、管理、編導等等，能報的學校也很多，北電、中戲、中傳、上戲、國戲等等，而且每個專業都有不止一場考試，少的二試，大部分三試，北電導演系有逆天的四試！四試還連考三天！

這么多場考試，必然有時間沖突，假設：一個你特別想上但難考的專業的初試，和一個你一般想上但希望很大的專業的三試撞了，你去哪一個？選后者，可能就進了，卻不甘心；選前者，就要冒著兩個都掛的風險。

“藝考是會上癮的。”曾經不以為然，現在我相信了這句話。

如果你努力多年最后卻顆粒無收，最多的便是不甘，說什么也要再來一年。對于夢想上北電中戲的藝考生來說，心里都會問自己：這個學校真的值得我為它付出這么多？幾乎所有人的答案都是：值得！

正如西西弗斯推著巨石，將到山頂之時，巨石毫不留情地滾下。于是重新來過，周而復始。一年又一年，許多藝考生因為心里的那股“愚勁兒”，一次次推著那塊大石頭，不言放棄，執著到底。

也許某一天，當西西弗斯終于將巨石推上了山頂，卻發現山頂豈容巨石駐足。那巨石又直溜溜地從山的另一面滾了下去。西西弗斯望向前方，還有一座一座連綿不斷的山丘呢。

在外人看來，這就像一個早已知道結果的玩笑，他們就是被玩笑捉弄的主角，自己卻渾然不知，依然在一本正經。這樣的笑，讓人很心酸。

誠然，每個人有每個人不同的道路，每個人抱著不同的目的選擇藝考，有的人只是嘗試一次而已。只不過，對于我們，對于有些人來說，不是這么簡單。這不是一條捷徑，也不是一個玩笑，而是一條要堅定地走下去的路。

這世上很多事是有慣性的，如果你第一次沒把石頭推上山頂，它便會一次次地落下來。就如愚人節，如果你習慣了被捉弄，也許就真的擺脫不了成為“玩笑”的命運。

3

導演系有項傳統，就是在候考的時候，師哥師姐會和考生一起玩幾局“殺人游戲”，一是候考時間實在太長，排遣無聊；二是讓考生活躍氣氛，互相了解，畢竟群面是大家一起進去。

四試的大面試之前，我們兩組十幾個人圍坐在一起，殺了好幾局。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有種不暢快。我能感覺到，場上的氣氛夾在歡樂與壓抑當中，每局死人之后，大家的眼神都互相掃視——那種感覺是微妙的。

互相提防，自相殘殺。有時候，藝考和殺人游戲特別像。

導演系考試的有趣之處在于，所有的面試無一例外都是群面。這也就意味著，你身旁的人既是隊友，也是對手。或許這一場你們互相廝殺，下一場就必須齊心合力。而你還必須在廝殺時保持著友好與謙讓，團結時又需要考慮如何讓自己更勝一籌。因為很有可能，你們之中必須走掉一位。

于是在面試的一言一行之間，總是暗藏殺機。誰都希望保住自己，殺掉對手。

和我一起在北京考試的，是同一個藝考培訓班的一百來位同學。開始時賓館的休息區都人滿為患，大家一起扯淡復習；考試進行到中期，慢慢就沒那么熱鬧。再后來，只剩下幾個人偶爾坐在那兒自己復習。考導演系四試的時候，已經空無一人，整個培訓班就只剩下七人。

大家一個一個地走了，就像在游戲里一個一個出局，或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一些專業的復試考完后，每天都能看到陸續提著行李箱離開的同學。你會猶豫是否去和他打招呼，因為在這時候回家，意味著失敗。

看到別人的背影，心情很復雜。慶幸的是你還能留下繼續，高興的是又少了一個競爭對手，同情是因為一個和你同樣懷揣理想的人就這樣離去，恐懼是因為你不知道下一個走的會不會就是你。

藝考這條路上，有很多執著的“愚人”。我們無法欺騙自己所有的追尋理想的路程都是光鮮的，更不能苛求所有的結局都是美滿的。無數人失敗了，無數人放棄了，無數人在終點前倒下了。更多的無數人，他們根本沒有邁開哪怕是第一步。

我承認，我們也許是“愚人”，但是和愚人節無關。因為，青春不相信玩笑，青春也沒有那么多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