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慢慢降落,心情也變得激動起來。底特律,汽車城,高中地理書上的一個名詞,越來越清晰地在眼前呈現。
當然,底特律并不是我的目的地,我還需要坐2個小時的機場大巴,然后去一個叫做East Lansing(東蘭辛)的城市,一年有六個月冬天的地方。在那兒,等待著我的是Michigan State University(密歇根州立大學,簡稱MSU)的Public Relations(公共關系,簡稱PR)專業的33個學分。
一個生存法則完全不一樣的國度
因為本科是在浙江大學讀的新聞學,研究生是在香港浸會大學讀的國際新聞,所以在申請美國的學校時就不想再繼續研究新聞學了。但是,徹底的換個專業又覺得智力成本太大,于是,就把目光瞄到了新聞學的交集——傳播學方向,具體鎖定公共關系。
作為在美國起源的一個專業,PR的任務是與各種媒體和公眾打交道、管理企業或個人的公眾形象。想著自己以前的專業是當記者與采訪對象交流,PR是反過來作為“采訪對象”與記者交流,這種類似左右互搏的有趣轉換讓我很是期待自己的碩士課程。
機場大巴在高速路上跑了兩個小時,周圍終于開始有了城鎮的樣子。我的第一印象是“道路真平啊”,第二印象是“樓房好矮啊”。
來之前就耳聞東蘭辛最高的建筑是MSU的兩根煙囪,果不其然!在我印象中,好像就沒有看見過5層以上的樓。因為這邊人口數量小,政府沒必要讓大樓縱向發展著搶空間,于是東蘭辛被我們戲稱為“大農村”。想想都覺得有趣,我居然要在這樣一個“大農村”里去學習如何維護大公司的“面子”,聽起來很像是小鎮時尚青年去籌辦巴黎時裝周。
報到注冊,新生歡迎,開始上課。
緊密的課程讓人一時間來不及去犯思鄉病,各個教授的各種reading/ presentation/team project砸下來,腦袋暈暈的。我們笑言,最開心的時候就是上課的時候,因為不用做作業。
就這樣,初來乍到時的些許緊張,一天天淡下去。
在晨光中睜開眼睛,在夜里沉沉睡去。想吃菜吃肉自己做,想買東西看好巴士時間表掐著分針去。背著時滿時空的大書包一個人在校園里走,對向我點頭示意的美國人報以微笑。一切緩緩地按照它本該有的節奏,順流而下。
常忘了12個小時的時差,在我的夜里問國內的同學你怎么還不睡?
常忘了看時間,夏天的窗外艷陽依舊,猛然發現已過八點。
常忘了自己已經在美國,這是一個生存法則和我之前二十多年所在地方都不一樣的國度。
Argue:沒有什么不可以
新生入學,第一件事就是英語考試。我死賴在國內直到考試前一天傍晚才飛到東蘭辛倒頭就睡,第二天起個大早拿著地圖在偌大的校園里走了近一個小時才找到考點,考到后半段寫作文時時差讓眼皮不停打架,考試結果可想而知。成績下來,要求修6分也就是兩門的ESL(English as Second Language)。
我們專業的中國籍留學生比較多,其他同學有的是被要求修3分,有的修9分。問題來了:國際學生第一學期只能修9分的課,這樣一來,需要修9分英語的同學根本沒辦法上專業課。大家不樂意了,入學通知書上只說如果不能達到規定可能要修英語,但沒說是這么個修法,我們大老遠來這兒是為了學專業課,而不是學英語。民怨沸騰,商量的結果是大家一起去找系里Argue。
其實,去之前我們的心里并沒有底,既然學校已經這樣規定,應該不會為我們一個專業而改變吧。浩浩蕩蕩幾十人到了院系主任辦公室,小秘書Rachel一開始還義正辭嚴地回絕,后來實在是招架不住一個又一個滿懷期望的請求,給ESL寫了一封申請給我們減免修分的信。學校的各個系是平級關系,所以雖然Rachel寫了信,也要ESL點頭才行。焦急地等了兩天之后,我們都拿到了減免三分的結果。
從后來的經歷里我們漸漸了解到,在美國,凡事都是可以Argue的。新辦電話號碼一般是要收取押金的,Argue一下,150美元的押金就省下了;寬帶網過了優惠期太貴,打幾個電話Argue,又能得到各種奇怪的對外不公布的優惠……
一開始非常不習慣,因為在國內已經習慣了默默忍受被規定的一切。后來慢慢適應了這種思維方式:我覺得不合理的,我有權質疑并提出我的解決方案。Argue也可能不成功,但是不Argue就一定不會成功,沒有人會把一切都準備得合我的心意,一切都要靠自己去爭取。
在這樣的大環境里,在一點一滴的小事里,我的思辨能力和反思能力逐漸加強。
匪夷所思的規定是為了學生的健康
在美國生活,Social Security Number(社會保險號,簡稱SSN)很重要:辦銀行卡、State ID、電話號碼都需要它。要得到SSN就需要工作,而拿F1簽證的國際學生是不可以在校外工作的。于是乎,為了SSN申請了校內打工。
打工的工資很少,絕大多數是一小時七美元多一點,扣了稅就七塊不到,屬于美國的最低工資之列。工種也很簡單,就是在校內的各個食堂里洗洗碗,切切水果,擦擦桌子什么的。我們學校的工作時間是每次3小時起,其間有Supervisor負責分配工種以及調節休息時間。
洗碗是整個食堂里最累的活兒,環境相對也比較差,所以時薪也比其他所有工種高一美元。美國的洗碗很自動化,有高壓水龍頭噴洗潔精,自動清洗機過水,烘干機烘干。即使這樣,我們的工作量還是不小:要把各種餐具分類送洗,洗完以后放到不同的車上供廚房其他部門取用;刀叉之類的要收集起來放到大桶里泡夠時間再洗,盤子則要隨到隨洗;總會有很多菜用到芝士,一旦冷了就粘在盤底很難弄掉。半天下來腰酸腿疼,累得話也不想說。
Food serving相對簡單,就是站在餐車后面問來人要吃什么,然后把東西盛出來給他們。食堂對菜的溫度要求很嚴格,每半個小時就要測一下餐車里各個菜的溫度,不到標準的就要立刻整盤換掉。
看管沙拉吧是另一個工種,就是監管沙拉臺并保持它的干凈,一旦有菜被拿空要立刻滿上。曾有一次,我把一個沉甸甸的番茄醬盤放進吧臺時右手食指不小心被盤子邊沿刮出了血,于是見識了他們所謂的First aid(急救)。找到我的Supervisor說明情況后,她帶我去辦公室等人來處理,等到傷口的血都凝固了,處理的人才出現。我滿心以為他會立即幫我處理傷口——雖然這時已經算不得First aid,結果他坐在我對面打開電腦開始一項一項問我的名字、SSN學生證號、何時把手劃的、哪只手等等,其間還讓同事幫他去看看那個番茄醬盤子上有沒有我的血。填完表,商量好后續,他終于說幫我處理傷口了——冷水洗洗,毛巾擦干,貼上一個邦迪,就算完事了。不得不感慨,美劇里看來的“火速處理”不是人人、事事皆適用。
食堂里有一個讓我們匪夷所思的規矩,任何食物在任何時間都必須在廚房里有至少一個備份,以便在被拿光之前及時補給。但同時,食物過了某個時間點,哪怕還剩下很多,也必須倒掉。這樣就常常出現4點59分烤出來的披薩備份5點就必須倒掉的情況。一個本科生告訴我,他們被強制買的餐票之所以那么貴,估計就是因為這種奇怪的浪費。
這對習慣了買超市晚間特價的中國學生來說,真的是極其巨大的折磨!萬惡的美帝,為什么寧可浪費也不把這些新鮮食物便宜賣給我們?
在美國,發生食物中毒是很嚴重很負面的,無論是在輿論的把控上還是在事件的處理上,都很費時費力還費錢。所以,這一切看似不合理的規定,歸根結底還是為了從源頭上杜絕學生“吃了食堂不新鮮的食物導致身體不適”。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