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憶芳菲天

范昳寒

提筆時，窗外正下著今年春季里記不清的第幾場雨。不過，這雨下得綿密，于是，便無限憧憬起屬于這季節的晴朗了。這里是江南，卻向來沒有戴望舒的油紙傘和青巷里弄，沒有旗袍婀娜中囈語的佳人，有的只是那大片的油菜花田。

走過冬季的貧瘠，繼而翻地、播種。細長的犁鏵把這片土地的故事層層疊疊地敘述與更新。油菜花田，那是兒時抓蜜蜂、捉迷藏的好去處。我也曾有過遲疑，現在便開始懷念童年，以后懷念的又會是什么。可懷念總會在剎那間憶起，那時的天比現在的藍，那時的花開得比現在的艷，那時還可以不時望見天空中舞動的紙鳶。

那時的我還是在哥哥姐姐身后跟著奔跑的孩子，那時的他們也愛在日落前奔跑在房前的小石子路上，騎著大人們的自行車呼喊著彼此的名字。我舉著那瓶用屋前青草擠出的汁，聽那聲音穿過云間。鄉下的村舍本就接近，一片老一輩栽種的竹林，一塊開墾過種滿四季時令蔬果的菜圃，用荊樹圍起綴著紫色荊樹花，便都成了最好的屏風。風吹過，仿佛還能聽到它們的悄悄話。

我們鐘愛春天，因為那時的陽光溫暖，不刺眼。街邊的小店里就可以挑選形狀各異的風箏，一只風箏就能令我們高興一整天。尋得一處空曠的田，田埂上零星地點綴著藍紫色的未名花，一雙雙小手拖著各自的風箏，在微風吹拂下迎著暖意奔跑。紙鳶乘著微風飛起，轉動線軸，在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后就輕輕地飄落。奇怪，那時的孩子不愛嘆氣，他們笑著抬起風箏，迎著風的方向，用手高高地舉起，手中那端牽著的線被靈活地收放，小小的風箏在這三月里帶著孩提的希冀飛上了天。

我們也從不怕長長的風箏線纏繞在一起，因為總會有人用他的巧手在線軸上轉動后便令它飛得更遠。線軸本是最普通的塑料，但在幾個人的傳遞間成為那時最珍貴的玩具。我們一起瞇著眼，仰望著空中，約定著下一個晴天。

現在的我習慣了路上的奔走，也很久沒有踏上過那條田埂。我會隔很久才能聽得到他們的聲音，也曾目送著他們走向遠方的身影。我想過在某個適合告別的時刻，說聲最簡單的再見，在重逢的時刻最自然地說聲好久不見。只是為何，我們選擇揚起嘴角，將詞語從嘴邊生硬地匯入逆流的血液？最后只有無盡的想念。

如若可以，我愿成為那只紙鳶，在雨停后的春天牽著回憶的線，飛向人間芳菲天。

（編輯：于智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