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婷婷,牛衍敏
1.合肥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藝術系,安徽合肥,230011 2.蚌埠學院音樂與舞蹈系,安徽蚌埠,23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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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響組曲《舍赫拉查德》結構與發展手法解析
王婷婷1,牛衍敏2
1.合肥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藝術系,安徽合肥,230011 2.蚌埠學院音樂與舞蹈系,安徽蚌埠,233000
交響組曲《舍赫拉查德》是里姆斯基·柯薩科夫以阿拉伯傳奇故事《一千零一夜》中的某幾個場景為線索而創作的結構奇特的交響樂作品,在作曲手法方面有許多獨特的處理。通過對交響組曲《舍赫拉查德》四個樂章的曲式結構和發展手法分析梳理,發現此曲既具有單樂章性,又具有套曲性;用兩個主題及其變形貫串多個樂章,是組曲性與回旋性的嫁接而形成的邊緣性曲式;連續使用大二度的模進展開手法,暗含有全音音階結構。
主導動機;主題貫穿;主題變形;全音音階;邊緣曲式
里姆斯基·柯薩科夫(Rimsky-Korsakov,Nikolay,1844-1908)是俄羅斯著名的作曲家,交響樂《舍赫拉查德》是其根據神話故事《一千零一夜》為題材創作的作品,是“一個神話故事的萬花筒,一些東方色彩的圖案”[1]。里姆斯基·柯薩科夫作為俄羅斯交響樂壇上不可替代的重要人物,當下已有一些學者對其作品進行了研究[2-5],就交響樂《舍赫拉查德》而言,目前學界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樂曲“持續音的使用”“配器編排”以及“主旋律發展特點”等方面。筆者認為交響樂《舍赫拉查德》是一首無論在曲式上,還是在音樂發展手法上,都是具有鮮明特點的音樂作品。因此,本文將對這部作品獨特的曲式結構和發展手法作深入的剖析,進而探討特殊曲式的現象。
樂曲開始以莊嚴的慢板表現威嚴、粗暴且冷酷無情的“蘇丹國王”主題(譜例1)。這是此曲的基本主題,除了雙簧管、長笛、定音鼓和豎琴等不適宜表現這種氣氛的樂器之外,其他所有樂器都參與了這個主題的表達。尤其是大號粗獷的沙沙聲,極具威嚴。隨后是木管和弦的調和性,樂曲向下一個主題的過渡。如譜例1:

情感豐富,充滿異國情調的“舍赫拉查德”主題(譜例2),以小提琴獨奏開始,樂曲仙樂般旋律——美麗而富有神秘感,圣潔而充滿睿智。如譜例2:

粗暴的“國王”突然闖入,樂曲發展到本樂章的主部主題——洶涌澎湃的“大海”主題(譜例3)。該主題與“國王”主題相比,稍加變化,在后面加了個下行五度的跳進,再低八度反復一次,另外用中提琴和大提琴一起做了個搖動的背景,象征著大海的動蕩不安,就如海浪由遠而近、沖上礁石后破碎的那一瞬間的情形。如譜例3:

這個主題不斷地向上模進發展,其發展模式如譜例4:

譜例4中二分附點音符代表每一個模進序列的第一個音,下方標記的數字是模進序列的長度(小節數)。從中可以看出,隨著一次次的上行大二度(或減三度)的移位模進,序列的長度逐漸減少,給人以越來越緊迫的感覺,連續的上行大二度使本就冷酷的主題曲調——下行且含有降Ⅶ級音——更加缺少人情味。由于各音之間的距離相等,失去了相互間的傾向性,而這種傾向性是一種“自然性”的表現,與人的“歌唱性”有一種天然的聯系。
主題材料以大二度音程向上連續模進了五次,這是很少見的發展方式,再伴隨著一次次結構的縮減,則更為奇特,把無邊無際波濤洶涌的大海的氣勢表現得淋漓盡致。這是本曲的第一個神奇之處。
當上述主題樂句最后一次模進結束時,正好到達C大調的屬和弦,它為副部主題——辛巴德的船隊的出現——作好鋪墊。如譜例5:

圓號奏出“海的動機”,猶如出航的汽笛,柔和而抒情,大提琴演奏出的分解和弦描繪了一個平靜的海面,微風拂動、波光蕩漾,搖搖晃晃的辛巴德船隊迎著朝霞起錨遠航……突然長笛奏出輕快的曲調,仿佛辛巴德吹起了口哨,悠然地欣賞著醉人的美景,如譜例6:

這是第二個副部主題,分別由雙簧管和單簧管移調重復一次,以小三度下行到達屬大調,每次都是先從圓號演奏的“海的動機”開始。
隨后是第一樂章的展開部。“舍赫拉查德”主題的變體在獨奏小提琴上飄出,除了那飄飄欲仙的東方風味之外,還有一種飛翔的感覺,仿佛一只海鷗在船頭嬉戲,隨著木管的逐漸加入,氣勢逐漸壯大,似千萬只海鷗在海面上空翱翔,中間還夾雜著“海的主題動機”,音樂逐漸展開,推向高點后,大管、大號一起強力地奏出“蘇丹王”主題,緊接著轉變為大海,但不在原調上。對蘇丹王和大海的回顧把樂曲拉回到了那波瀾壯闊的開始場景,在強力的主和弦上,引出主部主題——“大海”的再現。
主部主題再現時,除配器上加了第二小提琴和長笛外,在結尾的五度跳進中加入了展開時的上行分解和弦,仿佛辛巴德和他的船員們正在與洶涌的波濤作斗爭。沒有反復,便在單簧管獨奏和長笛獨奏中結束。隨后副部主題——“辛巴德船隊”再現,配器和調性上都有一種回歸的感覺。
第二副部——“飛翔的海歐”仍然由小提琴獨奏再現,先是主小調,后回到主大調,情緒也隨之高漲,象征著又一輪與海的搏斗。
低音區出現撕裂般的“蘇丹王”主題時,再次讓人們領略了那殘酷不仁的暴君的威嚴。第一樂章的尾聲回到了大海的主題,此時的大海重歸平靜。在搖晃的背景中,辛巴德的船隊消失在金色的余暉之中……
把本樂章和第一樂章聯系起來的是獨奏小提琴——“舍赫拉查德”主題和聲細語的新故事的講述,小提琴華彩式的自由發揮,講述著扣人心弦的故事。
隨后,大管略帶沙啞地奏出了幽默有趣的“卡倫德王子”主題,這是關于三個瞎了左眼的卡倫德王子為求主人讓他們住宿,而講述的各自奇異的經歷。如譜例7:

這個曲調開始是悲愴的(譜例7),暗示王子身世之不幸,但又顛來倒去,回轉反復,略帶幽默,仿佛卡倫德王子的絮絮叨叨、語無倫次。大管之后,雙簧管的反復少了許多憂愁,氣氛亦更活躍一些,這是第二個王子的故事;當小提琴接過這個主題,再次反復時,主要采用舞蹈性音樂,結尾也更加花梢。至此,三個王子各自講了一遍自己的故事。隨后長笛、雙簧和單簧管齊奏這個主題旋律,仿佛三個王子你一言我一語,互不相讓,大提琴與雙簧的對答是主人與王子的對話,最后由雙簧管花腔式樂曲結束了他們有趣的故事。
變了形的“蘇丹王”主題動機,陰森而神秘,由長號迅猛地吹出。如譜例8:

就其氣氛和節奏來看,這個主題來源于“蘇丹王”主題的開始動機,但其半音下行的三連音音型又與“舍赫拉查德”主題的最后幾個音相似,因而具有綜合性。這是本曲在作曲技法上的另一個奇特之處——既有主題的貫穿發展,發展過程中又將不同的主題揉捏在一起,這種貫穿發展加變形融合的方式,可以說是里姆斯基·柯薩柯夫專為此奇特的故事情節而量身定制的發展手法。
此后便從這個主題開始,逐步發展變化,并不斷分解而局部反復,增加了緊張度,仿佛是某個王子在殺機重重情形下的驚險奇遇,險境中王子只能勇猛拼搏才有生機。逐漸推向高潮后突然停下,在弦樂震音的背景中,單簧管奏出了舍赫拉查德主題的變體。那自由、即興的表演,標志著故事發展到了險象環生、引人入勝的高潮階段。
當小號再次響起那堅強有力的搏擊之聲時,下面這個新的曲調由單簧管奏出(譜例9):

它象征著一往無前的勇氣,經過多次反復之后,逐漸弱了下來,意味著這場爭斗即將歸于平靜。
獨奏的圓號以中等的力度再次奏響了“搏擊”主題,這是第二次沖擊,比前一次更加壯闊,更加浩大。樂曲一步步向前推進,仿佛是步步為營式的“堡壘戰”法,再一次推向高潮后,大管奏起了第一次平靜下來時單簧管的曲折回轉的曲調,以后在各樂器中游走,疾飛盤旋,更添神奇色彩。
“卡倫德王子”主題再現時由小提琴加上木管完成,已不像呈示時的那么單薄,然后加入變奏,把旋律交給中提琴等中、低音樂器,逐漸推上一個小高潮后,又一次展開發展。主題在各樂器聲部中游動,長笛上的“卡倫德王子”主題已變得寧靜平和,超凡脫俗了。之后,圓號的重復表現一種沉思,小提琴最終幸福地收場,此樂章告罄。
這是關于“像滿圓的月兒一般”天生的一對美人兒——小王子戛梅綠和小公主白都倫的愛情故事。蜿蜒曲折的開場曲,優美抒情,充滿甜蜜,暗示王子與公主的浪漫情調,譜例10:

當這個主題結束時,單簧管自下而上又急速滑下地補充、潤色,奇妙動人。之后,雙簧管與獨奏大提琴富有表情地重復上述主題,并移到屬調。那似流水、似春風、似流星的單簧管的華麗走句,仍然夾雜在主題樂句之間,繼續地進行著,并不斷移調發展,直到推出此樂章的副部主題。如譜例11:

這是一個充滿青春氣息的、激情萌動的、極富東方魔力的主題,這正是里姆斯基·柯薩柯夫豐富經歷的折射。仿佛美麗公主與白馬王子一起踏著具有魔力的小鼓點,載歌載舞,由遠而近,飄搖至前。這個主題由長笛和單簧管反復了一次,鈴鼓與三角鐵等打擊樂器突出了此主題的舞蹈性。隨后展開,由小提琴移調重復副部,力度控制在“PP”以下,強調輕盈悠遠,仿佛蒙上神秘面紗的公主具有不可企及的“距離美”。
主部主題再現時仍是從“PP”開始,柔美而富有歌唱性,華彩的如風走句穿插裝點,突然“舍赫拉查德”主題奏響,仿佛“畫外音”如一陣清風飄過之后,圓號悠揚地奏起主部主題(但略有變化)。隨后是熱情的副部主題的再現,雖然力度弱,但由于是樂隊全奏,而顯示了豐滿的音響,仿佛王子和公主與他們的臣民們共舞同樂的情景,并逐漸加強力度,增加和聲張力,推向高潮后漸漸放松,結束了此樂章。
這是前三個樂章的總結,也是整個故事的結局。與第一樂章相呼應,仍以“國王”主題開始,“舍赫拉查德”主題亦隨后跟進,恰似國王與舍赫拉查德之間的一問一答。“國王”主題的變奏發展,顫音的抖動刻畫了國王急于知道故事下一步的焦急心態。“舍赫拉查德”主題的講述也到了高潮,加上小提琴的雙音和跳弓技巧之華彩,仿佛舍赫拉查德正神采飛揚地講述著他的故事。
在上述鋪墊之后,本樂章的第一主題——“巴格達節日的狂歡”主題在獨奏長笛上鳴響。
譜例12:

這是一個極具動感的舞蹈性主題,三連音的旋律節奏被納入到二拍的節拍中,加上迂回曲折的旋律線,共同塑造了一個富有生氣的集體狂歡的景象。隨著力度的不斷增強,配器織體漸漸加厚,氣氛越來越熱烈。在變為三拍之后,歌唱性的、類似第三樂章副部主題(譜例12)的新主題出現,雖也是舞蹈性的,但更多地富有抒情意味,力度也較和緩。之后又夾雜著“舍赫拉查德”主題的變形發展,并推出真正的第三樂章的副部——“白都倫公主與戛梅綠王子舞蹈”主題作為此樂章的副部。“舍赫拉查德”主題再一次登場,且分別在木管中游走,漸漸推向高潮后,由長笛和雙簧奏出本樂章主部主題的開始動機,并多次反復,進而發展為“舍赫拉查德”主題。這樣,又像狂歡節,又像舍赫拉查德,又像王子與公主,舞曲顯得越來越狂亂。
突然長號(繼而是圓號)奏出了第二樂章中的“搏擊”主題(譜例9),仿佛海面上掀起了狂風巨浪,辛巴德又開始與驚濤駭浪進行新一輪搏斗。但“鏡頭”一閃,又回到了巴格達的狂歡節上,開始再現本樂章第一主題,顯然更加熱鬧,把音樂又一次推向高潮。這之后又一次出現第三樂章中“王子與公主跳舞”的主題。
隨著打擊樂的加入,“搏擊”主題在長號上斷續地響起,殘破不全。當在高音區由木管奏響這一英雄般的主題時,辛巴德的船又開始了新的征程。在豎琴的華彩與第一樂章中上行分解的“海浪”相結合的背景上,第一樂章的“大海”主題表現了辛巴德的船隊遇上了兇險,并與風險進行搏斗。這是最驚心動魄的一場大戰,風高浪急中的辛巴達兇多吉少。此時是此樂章的最高潮,也是全曲的最高潮。隨著那一聲巨響,小提琴急速下滑,形象地表現了觸礁的船迅速下沉的情景,樂曲陷入沉寂的挽歌之中。這種大力度的對比、強烈的反差,極具戲劇性,是樂曲高潮的另一種表達方式。然而,飄飄搖搖的“船隊”主題又一次奏響,象征著辛巴德又頑強地生存了下來,且又繼續航行。隨后總結全曲,音樂進入尾聲。這時“蘇丹王”主題已毫無暴戾之氣,反而溫柔可愛,《一千零一夜》的故事終于有了完滿的結局。
通過對交響樂《舍赫拉查德》的分析,可見,里姆斯基·柯薩柯夫在對這部作品采用的特殊作曲手法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其一,用連續的大二度上行移位發展主題,使其具有全音階性質。其二,各樂章在曲式結構上都具有一定的獨立性。其三,將所有樂章的主題進行大匯聚,將樂曲推向戲劇性沖突的最高潮,使得樂曲既有敘事性又有戲劇性;在整體的曲式結構上,直觀表現為組曲性,也體現了一定奏鳴套曲性,同時,由于貫穿的主題(雖然有變形)而形成的回旋性,表現出一種曲式結構上的多重邊緣性。
綜上所述,里姆斯基·柯薩柯夫運用交響組曲的特殊曲式結構形式,以諸多戲劇性的神奇發展手法,“敘述”了一部神奇的故事。他的這種音樂創作手法為作曲家們帶來了更多新的創作思路——不拘泥于固定的曲式結構,根據音樂發展的需要,多元化的曲式結合往往更能彰顯音樂作品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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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胡永近)
10.3969/j.issn.1673-2006.2016.06.023
2016-01-28
王婷婷(1983-),女,山東日照人,碩士,講師,主要研究方向:作曲理論與教學研究。
J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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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006(2016)06-0085-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