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上酒痕詩里字

安意如

1 一到下雪天，我就開始犯酒癮。這個癮，不是真的飲。我會不自覺地想起，“新雪對新酒，憶同傾一杯”“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這樣的詩句。所以干脆就著這個癮，談談古人詩中飲酒的意境。

除了武松這樣的江湖豪客在景陽岡上連飲十八碗以外，抑或竹林七賢、飲中八仙這些彪炳史冊的酒徒，古人詩中，關于酒的字眼，大抵是一醉，或一杯，說破了，怡情小酌而已。

宋代在蒸餾酒技術出現之前，度數也不會太高。武松在景陽岡所飲的村酒，屬于村家自釀，度數也不會高到哪里去，所以武松才能連飲十八海碗。后勁是有的，不然武松也不敢提根棍子就上山崗。武松打虎雖是真本事，又何嘗不是騎虎難下？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即使再不諳詩文的人，亦多能朗朗上口。曹公非凡俗之輩，借酒澆愁，沉醉之時，仍是沉心思索。即便是縱情共醉之時，亦不曾磨損了心頭靈智，那一點靈犀，仍可呼應天地。

2 新釀初成的酒，未濾清時，表面浮起酒渣，色微綠，細如蟻，稱為“綠蟻”。 古人就稱浮有“綠蟻”的新酒為“綠酒”。

綠酒要燒熱之后，過濾再飲。所以白居易才會用紅泥小火爐來慢慢加熱。

比綠酒，更次的是濁酒。它在古詩詞中出現的頻率更高。陶淵明、杜甫、蘇軾、辛棄疾，但凡表現清貧自守或不如意時，多半用濁酒。

“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杜甫詩中屢屢可見濁酒，有時候窮困得連濁酒也喝不上了，那是真窮。范仲淹說：“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那不是因為他喝不起好酒，而是因為統兵塞外，對抗西夏，以飲濁酒來表現環境的艱苦和心憂國事無心享樂。

3 明代楊慎寫：“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這位前朝宰相之子，當時最著名的才子，就算流放云南，日子也是過得滋潤。他是特地用濁酒點出江湖野老的風致。

不可想象，若沒有酒香，我們的詩意會減損多少。人在酒外，情在酒上。酒要飲得恰到好處，醉也要醉得相得益彰，不可掩了清淡雅妙，染污了夜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