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新構式“X就是任性”認知機制研究

曹毅芳

(四川外國語大學，重慶　400031)

網絡新構式“X就是任性”認知機制研究

曹毅芳

(四川外國語大學，重慶400031)

摘要：首先從詞法、文化和心理學、認知語言學視角回顧了學者們對網絡新詞的研究，發現對于新興網絡構式“X就是任性”，前人研究不能很好地解釋其認知機制，對其專門研究更是鮮見。因此我們整合多重傳承觀和圖形——背景理論以解釋其生成機制，并從網絡、報刊、雜志等收集368個例示作為封閉語料，以佐證理論研究。最后還從句法、語義、語用三個方面分析了該新興網絡構式的特征。

關鍵詞：多重傳承觀；圖形—背景；網絡新構式；“X就是任性”

一引語

隨著網絡技術的發展和網絡使用的普及，網絡語言也變得越來越豐富，產生了很多網絡新詞。但是現有研究多從詞法、心理、文化等角度研究網絡新詞，如化振紅(2005)、王鍵寧(2015)、朱俊偉(2010)等，鮮有文章專門從構式語法角度研究網絡新詞。

為彌補這一空缺，本文以“X就是任性”為例，如“有錢就是任性”，“年輕就是任性”，“漂亮就是任性”“顏好就是任性”等，收集了368個具體示例作為封閉語料庫，整合認知語言學中的突顯觀(Figure-Ground)和構式語法中的多重傳承觀(Multiple Inheritance)，定性并定量地研究了“X就是任性”網絡新詞的生成機制。

二理論基礎

王寅(2007，11)將狹義的認知語言學定義為：“一門堅持體驗哲學觀，以身體經驗和認知為出發點，以概念結構和意義研究為中心，著力尋求語言事實背后的認知方式，并通過認知方式和知識結構等對語言作出統一解釋的、新興的、跨領域的學科”。[1]構式語法作為認知語言學研究語法的集合，同樣遵循著這一思路，即致力于發現語言事實背后的認知機制。

1. 構式定義。

對構式的定義，不同學者持有自己的觀點。Langacker(1987,82)認為“語法構式即象征復合體，其中包括兩個或兩個以上作其成分的象征結構”。[2]Taylor(2004,51)定義構式為“一個構式就是一個內部復雜的語言結構”。[3]Fillmore(1988,36)定義構式為“語言中的任何一個句法構型，它被指派一個或多個約定俗成的功能并對其所在結構的意義或用法產生規約性影響”。[4]Goldberg(1995,4)認為“語言所有層面的基本單位都是構式，識別一個構式的標準為其形式或語義的某項特征不能從其組成要素或現存的其他構式中被嚴格預測出來”。[5]盡管各個學者對構式定義有差異，但是他們的基本定義是趨同的，即構式是語言的基本單位，是構成語言的大倉庫，是構式語法研究的核心對象。

在語言層級網絡中，新興網絡構式“X就是任性”是網民在許多“前構式”基礎上，通過對事件某一要素形成的評價性構式，表達了他們的態度和立場。作為新興構式，“X就是任性”形式固定，且具有獨特的構式義。

2. 多重傳承觀。

在構式語法中，“傳承”指下一級構式從上一級構式獲得相關信息或用法限制。Goldberg(1995,72)指出“當且僅當構式B從構式A傳承其特征，那么A就為B提供了理據”。[5]因此，傳承是用來解釋構式之間的關系的或為構式理據做出解釋的。

Goldberg(1995,73,74)將傳承分為“多重傳承模式、正常傳承模式、完全傳承模式”。[5]所謂多重傳承模式是指下一級構式同時從多個上一級構式傳承相關信息或特征。正常傳承模式是指只要上一級構式的信息或特征與下一級構式的信息和特征不發生沖突，信息就可被下一級構式繼承。完全傳承模式則指下一級構式的信息和特征全部傳承自上一級構式，各層次信息不會發生沖突。劉玉梅(2013)在Goldberg的基礎上還闡釋了“新構式形成是幾個或多個構式組配的動態過程”。[6]新興網絡構式“X就是任性”不只是從某一個構式傳承信息和特征，通過對語料的分析，我們發現，其部分特征分別來源于“是字構式”“因果構式”“省略構式”。

3. 圖形—背景觀。

Talmy在20世紀70年代首先將完型心理學家的“圖形——背景”理論引入到認知語言學領域，為語言體驗性研究提供了一個新視角。完型心理學又叫格式塔心理學，強調從整體或“完型”角度研究人類知覺、心理與行為。圖形——背景作為視覺認知研究，是其主要研究內容之一，其代表為“人面——花瓶圖”。從這幅圖中我們分別以黑色和白色為背景，看到的圖形也隨之不同。因此我們可以看到圖形和背景是共同處于同一場景或認知框架中的事體或事件，兩者具有對立統一的關系。圖形背景具體關系可概括如下：分離性、轉換性，圖形具有感覺上的優勢性、鄰近性、整體性、動態性等，圖形依賴于背景。

認知語言學的基本原則為“現實—認知—語言”，意味著語言表達受制于人類的基本認知方式，認知方式的形成又受制于現實的影響。圖形—背景關系也是一種重要的認知方式，體現了“事件要素分離和突顯原則”，這種體驗認知上的“分離突顯”決定了語言表達上的分離突顯。通過對368個語料進行仔細分析，我們發現“X就是任性”構式中的“X”就是從事件中分離出的要素，將其放在開頭位置，體現了突顯原則。

從上面分析，新興網絡構式“X就是任性”同時從“是字構式”“因果構式”“省略構式”等已有構式中傳承信息和特征。某一事件EVENT激活了這些上位構式，并且提供了圖形——背景認知域，事件要素從事件中分離出來得到突顯就形成了“圖形”，事件剩余部分就作為“背景”。從事件到已有構式的激活，再到新興構式從形成，體現了認知語言學“現實——認知——語言”基本原則，其中“認知”部分體現了“多重傳承觀”和“圖形——背景觀”相關原則。

三語料分析

1. 語料收集。

為了佐證理論有效性，我們從2014年4月到2015年5月在百度、新浪、新華、鳳凰網以及報刊雜志上共收集到了673條語料，排除重復和不符合新興構式格式的語料，共得到368條有效語料作為封閉語料庫。

2. 理論模型下的語料分析。

(1)句法特征。

分析語料，我們歸納出“X就是任性”中的“X”可以是形容詞或形容詞短語、名詞或名詞短語、動詞或動詞短語以及句子。相關統計和例子如下表。

表1　“X”的句法范疇

從表中可以看出，“X”的詞性多為名詞、名詞短語、動詞、動詞短語。另外我們還從語料中總結了6種句法關系，其中第一類句法關系占了絕大多數，而第五、六類屈指可數。

①VP + AP, 鍛煉，就是這么任性。

②VP + NP+ AP, 發紅包就是這么任性。

③NP + AP, 大叔就是這么任性。

④AP + AP, 漂亮就是任性。

⑤NP + VP + AP, 北汽招人就是任性。

⑥NP + VP + NP + AP, 女神嫁男神就是這么任性。

另外在該構式的句法特征部分，不得不提“任性”和“就是”的句法功能。根據《現代漢語詞典》第六版，“任性”為形容詞，意為“放任自己的性子，不加約束”；“就是”為副詞，用在動詞、形容詞、數量詞、代詞等前面，表示強調。所以“就是任性”一起構成了“偏正式”短語，其中“任性”傳達了說話者調侃、諷刺、幽默、自嘲等態度，“就是”強調了說話者的態度。我們還會看到，有些“X就是任性”的例子中，會出現“這么” “那么”或“這樣”等詞，我們將它們視為表達程度的副詞，同樣表達了強調之意。

(2)語義特征。

通過初步分析“X”與“任性”的關系，我們發現語料一共可以分為如下四類：首先，“X”是“任性”的“原因”，例如“有知識就是任性”“專業就是任性”“愛美就是任性”“高端就是這么任性”等。

其次“X”為“任性”主體，即事件參與者，又可分為有生命和無生命主體，無生命主體由工具、文化事物、機構名詞來承擔。例子如下：“東北姑娘就是這么任性”“‘科學號’就是這么任性”“《黃昏》的詞與曲，就是這樣任性”。

再次“X”為事件結果，此時“任性”為因。此時圖形為“結果”，背景為“原因”，“結果”得到了突顯。例如“高材生留校當保安就是任性”“紅配綠就是這么任性”“買主臥送次臥，就是這么任性”“高空大秀身材，就是那么任性”。

最后 “X”為事件過程或活動的時候，“任性”說明了事件進行的方式。例如“打印就是這么任性”“改編就是任性”“回味經典就是這么任性”。它們可以改寫為“就是這么任性地打印”“就是任性地改編”“就是這么任性地回味經典”。

無論“原因”“主體”“結果”還是“活動”都是從事件中分離出來并得到了突顯的，它們都從“是字構式”中傳承了“A是B”這樣的形式；從“因果構式”中傳承了因果關系；從“省略構式”中傳承了經濟原則。可以歸納出構式義為：通過分離并突顯事件某一要素，如原因、結果、主體、過程等，表達構式使用者調侃、諷刺、幽默、自嘲等心理態度。

(3)語用特征。

首先，“X就是任性”的用法靈活，一共可以從語料中歸納出五種用法。第一，“X就是任性”可以獨立成句，通常用于新聞和廣告標題中，例如：“有錢，就是這么任性！”(《燕趙都市報數字報》，2014-11-14)第二，該新興網絡構式還可以做主語，例如： “有錢就是任性”需要有底線。(鞍山文明網，2014-12-29)第三，該構式還可以作為謂語，如：“花3.5萬為保時捷鍍純金，哥有錢就是任性！”(汽車中國，2015-06-15)第四，用作賓語，如：“90后霸道CEO秒殺王思聰詮釋有錢就是任性”。(CNTV， 2014-11-27)第五，“X就是任性”還可用作定語，例如：“這是不吃完不許下課的節奏啊，在中國這片廣袤的國土上，處處都上演著“有錢，就是這么任性”的傳說！”(騰訊新聞，2014-11-29)

其次，該新興網絡構式具有簡潔、委婉、諷刺、幽默等語用效果。新穎性表現為簡潔的形式蘊涵著豐富的意義；該構式還表達出一種“委婉的批評”；在現代社會，委婉的批判不僅讓人敢在人際關系復雜的今天表達自己的心聲，也讓被批評者更容易接受批評。構式使用者表達了對社會事件、對他人或對自己的一種諷刺、嘲笑；此構式幽默感十足，所以一出現就受到人們的青睞，網民都爭相模仿，商家報社都不斷套用，甚至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也時常聽到“某某就是任性”，或表達態度，或相互調侃。

此類新興構式通常用于社交平臺如QQ、WeChat、Microblog、BBS等，以及新聞、廣告、雜志及日常生活中。它的出現彌補了現實和語言表達之間的空隙，即在現實社會中存在讓人大跌眼鏡的種種現象，而在語言表達中，既有表達驚奇的詞句無法同時表達出委婉、調侃、幽默之情，反之亦然，然而“X就是任性”作為一個新興網絡構式，同時傳達出了以上意義，彌補了空缺，不僅讓人們有了更多的語言表達選擇，而且體現了當今社會新現象層出不窮的時代特征。

四結語

本文首先從詞法、文化和心理學、認知語言學視角回顧了學者們對網絡新詞的研究，發現對于新興網絡構式“X就是任性”，前人研究不能很好解釋其認知機制，因此我們整合多重傳承觀和圖形—背景觀來該構式的生成機制，并從網絡、報刊、雜志等收集的368個例示作為封閉語料，以佐證理論研究。最后文章從句法、語義、語用三個方面分析了該新興網絡構式的特征。該研究彌補了目前從認知語言學(包括構式語法)角度對“X就是任性”新興網絡構式研究的空白，并將為其他網絡新構式的研究提供一個新視角。

參考文獻

[1]王寅.認知語言學[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 2007.

[2]Langacker, R. W. Foundations of cognitive grammar vol.1: Theoretical prerequisites [M].Stanford & California: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8:82.

[3]Taylor, John R. The ecology of constructions[J].In Gunter & Klause-Use Panther (eds.). Studies in linguistic motivation [G].Berlin: Mouton De Gruyter, 2004, 51.

[4]Fillmore, Charles J. The mechanisms of “construction grammar”. Proceedings of the Fourteenth Annual Meeting of the Berkeley Linguistics Society[C], 1988, 33-55.

[5]Goldberg, Adele. E. Construction at work: The nature of generalization in language [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5:4,172,173,174.

[6]劉玉梅. 語式形成的多重壓傳機制—認知構式語法系列研究之十一[J]. 中國外語, 2013, 10 (4), 35-44.

Class No.:H136Document Mark：A

(責任編輯：蔡雪嵐)

Cognitive Mechanism of New Cyber Construction of “X Jiushirenxing” in Modern Chinese

Cao Yifang

(Sichuan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31，China)

Abstract：After reviewing the studies on new cyber words from the lexical, cultural, psychological and cognitive perspectives, we find that those research results cannot fully explain the new cyber construction “X Jiushirenxing” in modern Chinese . What’s more, no special study on this new cyber construction is found yet. Therefore, the Multiple Inheritance and Figure-Ground Theory are integrated to explain its cognitive production mechanism. And 368 instances are collected from the Internet, magazine, and newspaper, establishing a closed corpus, to support the theoretical study. At last the paper analyzes the syntactic, semantic and pragmatic features of this new cyber construction.

Key words：Multiple Inheritance; Figure-Ground; new cyber construction; “X Jiushirenxing” in modern Chinese

中圖分類號：H13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6758(2016)01-0143-3

作者簡介：曹毅芳，在讀碩士，四川外國語大學英語語言理論與應用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