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者視野下的“悲閑的平民之情”

平嘉琳 馬守君

摘 要：《故都的秋》一直是讓人津津樂道的散文，對它的理解也千變?nèi)f化。總結(jié)已有的分析，可歸為三類：悲秋、頌秋、賞秋。但這些理解大多基于個人的主觀感受，并不能準(zhǔn)確的揭示文本的內(nèi)涵。而本文從解讀者的視野下深入文本的變化，切實解讀其最內(nèi)涵。

關(guān)鍵詞：解者；《故都的秋》；悲閑的平民之情

中圖分類號：I207.6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6）09-0174-03

從我國新課程下的閱讀取向來看，鑒賞是一種賞析，感悟，而解讀則是還原、理解和體會，從“鑒賞者”向“解讀者”的閱讀取向的轉(zhuǎn)變，以解讀者的角度進行文本閱讀，已經(jīng)成為必然的趨勢。因此，針對語文文本，解讀即“以作者的角度理解文章，還要理解其所體現(xiàn)的思考方式和見解。但可以不接受作者的思考和見解，有自己獨特的見解。這一點也是新課程倡導(dǎo)的探究學(xué)習(xí)所必要的姿態(tài)。因此，以解讀者的身份理解文本將能兼顧基礎(chǔ)知識與創(chuàng)造力的培養(yǎng)。當(dāng)然解讀和鑒賞并不是對立的，只有透徹解讀整篇文章的才能豐富鑒賞力，故我們要回歸《故都的秋》，用解讀者的視角透徹這篇經(jīng)典的散文。

一、《故都的秋》文體分析

在解讀這篇文本之前，我們有必要明確《故都的秋》屬于何種類型的散文，這對文本的解讀有一定的影響。郁達夫的作品以“自我表現(xiàn)、自我體驗”為主要特色，他曾將自己的小說稱為“自敘傳”，其散文成就很高，大致有三類，1.小說體散文，如《還鄉(xiāng)記》。2.敘事體抒情類散文，如《北國的徽音》。3.刻畫人物類散文，如《志摩在記憶里》。這三類散文體現(xiàn)了其“自述”的特色，例如《北國的徽音》，是他寫給郭沫若的信，直接表達了他自己獨自在北國漂泊的孤寂之情，體現(xiàn)了他精神上的愁悶。除了上述三類散文，他的游記也是有影響力的，如《蘇州煙雨圖》。在語文閱讀教學(xué)中，許多人往往將他的游記也如同上述的三類散文，賦予游記強烈的政治色彩和主觀感受，將其看作滿腹愛國激情，飽含對現(xiàn)實不滿的側(cè)面寫照。這種分析是極其不合理的。游記多以行走不同之處的景色，攜帶瞬息的情緒體驗而成，無需把游記理解成政治戰(zhàn)斗文。由此而得，解讀文本不能一概而論地歸于背景和個人主觀色彩，而要緊密結(jié)合文體類型和文本內(nèi)容。《故都的秋》這篇文本是郁達夫的另一種散文類型，它不同于以上的類型，其內(nèi)容多是回憶某處或?qū)δ车囟嗄甑慕?jīng)驗積淀而成，但其性質(zhì)和內(nèi)涵與游記并無太大異處，可暫定為故地回憶抒情類散文，類似的文章還有《北平的四季》等。所以在弄清《故都的秋》散文類型之后，對于此類散文的解讀可歸于游記般自然解讀，歸“文心”會“文意”，切勿夸大其主觀色彩。

二、解讀《故都的秋》

（一）破題：“故都的秋”，把握情感方向

有人會對題目中“故都”畫上大大的問號，然后結(jié)合作者的背景經(jīng)歷，細(xì)細(xì)將故都兩字分析一遍，意義還算深刻，但過于刻意。這篇文章寫作時間1934年，這段時間是作者生活平靜，心情愉快的時期。作者在1934年夏應(yīng)友人之邀攜妻兒往青島避暑，8月14日抵達北平，16日，無意間看見窗外的秋意有感而寫下《故都的秋》。“故都”一方面是大家熟知的自然稱呼指代北平，另一方面也體現(xiàn)出作者對自己曾經(jīng)生活過的故地的眷戀，稱呼上自然顯得親切如“故鄉(xiāng)”。而“秋”不同于“秋天”，一個“秋”字，音調(diào)微微上揚，變得更加有韻味，這一方面是“秋味”的融合，另一面也與“故都”相連，流露出作者自然地對“故都的秋”的懷戀。

（二）整體感知文本，體會南北之異

中國文人多分為三種“品秋”，一種是以秋為美的審美視角，一種是以秋為悲感傷時間易逝，萬物蕭索的視角，還有一種是壯志難酬的秋士的視角，這三種角度的共同特點都含對秋的悲涼感懷之美的文人情懷。郁達夫做為中國的文人學(xué)士，自然對秋有著深沉、蕭索等相似的“悲秋”之感。作者有著同樣的“悲懷”文人之情。但又不同于以往的文人秋士，他在《故都的秋》中帶著他自己的個性和風(fēng)骨，對秋更多的是一個“戀”，這種戀又帶著作者獨特的悲閑平民之情。

北方的秋味十足，為何作者特意提起“故都”的秋？“一聲“故都”更能顯示出作者對北方的“秋”獨特的眷戀。“特別”、“飽嘗一嘗”也體現(xiàn)出故都的秋在作者心中的獨特性。這除了文人有著對秋既定的“悲涼、蕭瑟、深沉”的情懷外，還與作者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郁達夫浙江富陽人，對南方自然是極其熟悉的，但他在北平的經(jīng)歷則是他人生最為難忘的：1919年9月，作者從日回國第一次到北京進行外交官和文官的考試，渴望一展抱負(fù)，但以失敗告終。1923年10月作者再次來到北京在北大分部任普通低微的講師。1926年春，龍兒在北京病逝，深受打擊，之后處在漂泊中。北平對作者來說不只是家，更是有著痛苦回憶的地方。故而作者對“故都的秋”也更多的留戀和悲意。但對南方秋的理解是不同的，《感傷的行旅》寫到江南的秋季半紅半綠，半殘半艷。作者感化南方的人情事故的圓滑，社會場景的酒綠燈紅，卻藏不住下層人民的辛苦不堪。然而與北方不同的是，北方的人更加的質(zhì)樸，更加的悠閑，也就是所謂的“都市閑人”，南方的步調(diào)總是不安穩(wěn)的，再以這半艷半殘的秋景襯托，更顯得作者心中的不安和不滿。由此，北平的秋對于作者的回憶來說是獨特的“悲戀”，作者深深戀著這份戀著腦海里的“悲”。

（三）解讀故都之秋景，透析作者情感變化

“不封北國之秋，已將近十余年了。”微微下降的語調(diào)，體會作者的滄桑之感，十余年過去，再次來到記憶中最深沉、難忘的地方，“已將近”短短的三個字，早已將作者的記憶全部打開，濃厚的“戀”味也流露其中。在南方時作者回念中的北平不是某處著名的景點，而是“蘆花、柳影、蟲唱、夜月、鐘聲。”這些都是極其普通平凡的事物，構(gòu)成了如此朦朧、唯美，悲靜的畫面，可見作者有著自己獨特的文人視角，他作為文人雅士，能將從俗物中提煉出美，每一種美都隱藏了他淡淡悲涼的情愫，這種悲涼已經(jīng)與作者身心交融，不可分開，這是作者獨有的審美視角。接下來，從作者獨特的視角，骨髓里的情懷，緊密結(jié)合當(dāng)時作者應(yīng)友人之邀再抵北平的生活背景。作者在這一段時間生活平靜順心、心情閑適，再結(jié)合郁達夫帶著自己對故都的回憶，深深地“戀”著這一方故土。三者相融解讀文本，還原作者記憶里的“秋”和“自我的本真”。

1.“庭院深秋”圖

在皇城人海中，租一椽破屋，泡一碗濃茶，坐在庭院當(dāng)中，品味早晨爽朗的秋。這是多么平靜、淡雅的畫面，而作者也如同喝茶人般閑適、優(yōu)雅卻寂靜。一個“破”字暗含了作者對秋固有的感覺即“悲”，但也襯出作者此時“以悲為美”的獨有審美視角，正如“破壁腰中”的牽牛花一樣，是賦有雅致的生命力。而這時的作者也是是閑適的、平靜的、舒適的。

2.“秋槐落蕊”圖

秋槐落蕊的描寫讓人覺得“細(xì)膩、清閑、又有點落寞”，深沉感悠然而生。作者從庭院的舒適感轉(zhuǎn)向秋槐落蕊的悲涼，連觸覺都變得敏感，思緒也開始變得波動和感傷了，這種悲是閑適里透出的落寞之感。

3.“秋蟬殘聲”圖

對于蟬許多人記憶猶新的就是蟬的鳴叫，夏季的蟬聲總是吵雜的，秋季的蟬聲若影若現(xiàn)，好不痛快。在作者的眼里，作者的心中，同樣對秋蟬的叫聲感觸頗多，而“秋蟬的衰弱的蟬聲”這是自然的。但不同的是作者認(rèn)為它們是“啼唱”、“嘶叫”，不僅僅是秋的靜、清，更多的是作者骨子里既有的悲感由此而顯。一鳴嘶叫，多沙啞的呼喊，是為了做生命最后的掙扎，還是用盡最后的力氣挽留這短暫易逝的“秋”味？這給了作者思考的空間，也給予讀者心里的沉思和探索。秋蟬的聲音不僅僅是慘烈有凄切，還是在北平處處可以聽到的，如同家蟲一般可見這種凄切讓本來閑適的北平人家也涂上了一層悲涼之感，這也是郁達夫內(nèi)心已有的“哀悲”情愫的體現(xiàn)。

4.“秋雨話涼”圖

秋的韻味是不能少了秋雨的滋潤，北方的秋雨來得更加的奇、有味、更像樣。秋雨之后的都市閑人，出現(xiàn)在橋頭樹底兒，用緩慢悠閑的調(diào)兒互相應(yīng)答著：“唉，天可真涼了—”。拖長音的“了”的韻味，使得秋中的“人味”隨著秋意一并出來了。北方的都市閑人，是清閑了，但不雅致，帶著平凡閑人的生活俗事，瑣碎的聊著，這樣的清閑自然也是憂郁式的、悲涼般的、沒有方向的。而作者捕捉了平凡閑人的俗事，并側(cè)面突出了自己也作為一個平凡人，在這一階段舒適的四處游走的環(huán)境里是清閑的，含著無奈的、悲涼的憂愁。

5.“秋果奇景”圖

作者喜愛秋果，但最喜愛的是其成熟到八九分的時候，因為這時的秋是一年中的清秋佳日。可見郁達夫愛的“秋”是它的“味”，是正值清秋佳日的“清、靜、悲涼”的味兒。并不是具體的收獲和碩果。等到秋果完全成熟，“秋味”便也散去了，西北風(fēng)也就呼嘯而來。郁達夫戀著的是清秋佳日的平靜，溫和的味道，這是郁達夫骨子里的一直攜帶著的靈魂，加上他作為一名文人學(xué)士，有著自己獨特的文人情懷的品味角度。接下來寫到中國文人學(xué)士對秋的“頹廢”色彩的品味，可見這種靈魂含著的憂愁都轉(zhuǎn)化成一個“悲”字。

6.作者的情緒變化

隨著上訴對文本的秋景的一一解讀，我們可以得出作者的情緒變化的過程依次如下：

三、結(jié)合文本，解讀作者獨特情懷——“悲閑的平民之情”的“秋”戀

（一）悲閑之感

“悲閑”即悲涼和閑適，它不同于兩者之處就在于它是兩種情感的融合：“悲中有閑，閑里有悲”。這里的悲有三種，一種是郁達夫作為中國的文人，他有著典型的文人文學(xué)氣質(zhì)、文化意識、文化性格。骨子里的郁達夫?qū)η锸菢O其敏感的，他心目中的秋就應(yīng)該是“深沉、蕭索、悲涼”有著求本身悲寂的文化意識。正如同張鴻彬老師的分析“《故都的秋》就是一篇描寫文化之秋的文化散文。這里的文化主要指“秋的文化”，所指不僅僅是作者本身對秋的理解，還與作者對傳統(tǒng)的“悲秋意識”的內(nèi)化有關(guān)。第二種與作者一生的經(jīng)歷息息相關(guān)，作者在北平的經(jīng)歷上文已經(jīng)詳述過了，這里不多綴述，作者的這種悲意已經(jīng)隨著時間入在骨子里了，所以文章雖然不是以感懷為主，但文字間多少也會透露些作者的悲情。第三種則是作者獨特的“以悲為美”的審美視角，孫紹振老師也曾深入分析表示，郁達夫在文中以悲為美，骨子里是對秋的喜愛。這里的“閑”則有兩種，第一種是當(dāng)時作者生活順心，心情舒暢。第二種則是作者帶著閑情逸致的心情憶秋、賞秋、戀秋，即“品秋是需要閑適的態(tài)度的”。“悲”和“閑”雖有不同的解讀，但兩者不可分開，通過上面對文本的仔細(xì)解讀，我們可以看出，作者的在回憶心中的秋時，他的情感經(jīng)歷不同的變化，從平靜閑適到閑適中透著落寞再到悲沉、憂愁的轉(zhuǎn)變，最后又難以掩飾他的喜愛之情的流露。所以，《故都的秋》則是作者“悲閑之情”的交融體現(xiàn)：“閑適中將作者骨子里的悲感流露，悲感的若影若現(xiàn)又進一步顯現(xiàn)閑適中的眷戀”，所以文本中流露的也正是這種自然之情，不同于“悲”、“頌”、“賞”之體會。

（二）平民之情懷

之前，我們一直在強調(diào)作者的“文人學(xué)士”的情節(jié)，那么作者對秋的“悲閑”體會為何又與傳統(tǒng)的文人學(xué)士的“頹廢”色彩有所不同呢？這是因為，作者不僅僅擁有文人情節(jié)，還有著濃厚的平民情懷。這點體現(xiàn)在文本中“雅士和俗物”的融合。租一“破屋”喝一碗“濃茶”坐在院子里，自然而然感覺到秋意，牽牛花的色彩也是藍色或白色最好；腳踏落蕊，無聲無味，掃過落蕊，“一條條掃帚的細(xì)紋”讓人清閑和落寞；秋蠶殘鳴，如同家家戶戶蟋蟀耗子般的家蟲；秋雨涼爽，都市閑人的幾聲吆喝。這其中的意象都是再俗不過了，但文人的敏感和憂思也恰到好處的蘊含在對藍色白色的喜愛，對細(xì)紋的觀察等中，使得看似俗趣的事物卻與文人的雅趣緊密相連，就連南北方秋景的對比，作者也只用了“黃酒之于白干，稀飯之于饃饃，鱸魚之于大蟹，黃犬之于駱駝”平常的事物來比較，但正是如此也使得其中的“秋味”更濃厚了。在解讀這篇文本時也要明白“審美熏陶，就是讓情感體驗從實用中獲得解放和自由”。除了“雅士和俗物”的融合，作者此時也如同“閑人”般的，略帶著普通平民的視野感受秋意，自然也能體會到“都市閑人”般悠閑俗趣的說話韻味。

當(dāng)然，“悲閑之情”和“平民情懷”自然是不可分割的，這種復(fù)雜交融的情愫，只有細(xì)細(xì)品讀文本才能有所感懷。

（三）故都的秋“戀”

通過上文的分析和解讀，郁達夫蘊含在秋景里的秋情的變化，終究為了一個“戀”字。“中國人說，言為心聲，不管是如何善于嬌柔造作的人，在文章里自然總會流露一點真性情出來。”郁達夫曾這樣談自己的看法。在本文，最后一段“秋天，這北國的秋天，若留得住的話，我愿意把壽命的三分之二折去，換得一個三分之一的零頭。”可見，作者對北國的秋的喜愛已超出了對生命的熱愛，這種愛是真真切切，好不虛假的。正是因為眷戀這故都的秋，也使得作者的情緒投入到每一抹回憶中的秋景當(dāng)中，心隨景動。同樣也正是這一種全身心的投入才讓作者的“戀”變得更濃厚、更飽滿了。

郁達夫在1936年5月27日所寫的《北平的四季》也流露出作者對北平，對故都的眷戀。作者走過太多的地方：杭州、南京、上海、青島等等，但最終卻比不上北平的典麗堂皇，悠閑清妙。“關(guān)于一個曾經(jīng)住過的舊地，覺得此生再也不會第二次去長住了……回想起來的，自然也同樣地只有它的好處。”郁達夫?qū)识嫉幕貞浛倸w是好的。而《故都的秋》自然也是作者懷念北平美好的體現(xiàn)，作者的眷戀飽含對故都的真情和祝福。

除此之外，作者戀著的秋是11段中的清秋的佳日，七八月之交，佳日如此短暫，若這短暫的“秋味”能留得住的話，作者也不用暗含淡淡的憂傷，悲涼的情節(jié)。這“秋”，郁達夫“心目中的秋”是他文人氣質(zhì)的代表，也是他靈魂的宣泄，只是匆匆將過，作者只能深深的留戀，深深地去愛著它，呵護它，祝福它。這也是為什么這篇文章寫的是一個“戀”字卻始終透著悲涼的原因了。

四、反思文本解讀，引入語文教學(xué)

語文教學(xué)中，教師對《故都的秋》的解讀要避免主觀意愿的干擾和盲目不加以思考地引導(dǎo)學(xué)生將文本向政治、時代的背景的引入，斷然地讓學(xué)生結(jié)合作者背景體會“悲涼”的深沉含義。我們說的文本解讀要緊密結(jié)合文章內(nèi)容，細(xì)細(xì)品讀，體會作者文本中的切實情感，本文作者的主要情感無疑是“悲閑平民之情的秋戀”情懷。切勿縮小或擴大，至于學(xué)生自身的吸收和發(fā)展如何，教師只需要引導(dǎo)學(xué)生解讀文本，還原真實情感，而對學(xué)生最終的情感體驗只需做正向引導(dǎo)，給予學(xué)生開放的空間創(chuàng)造和發(fā)展，把握思想的多種可能性。

總之，文本解讀的流程也主要有三步：閱讀與解釋、分析與研究、理解與體會。要想準(zhǔn)確做到這三步，其重點是品讀和分析，這在語文教學(xué)的過程中還需不斷反思和提升。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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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郁達夫.郁達夫文選（下）[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

（責(zé)任編輯 賽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