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小靜
摘 要:威廉·福克納是美國當代文學的頂尖人物,他在1930年發表的短篇小說《獻給艾米麗的一朵玫瑰》,是部引起無數評論家和讀者深思的作品。福克納運用出色的哥特式的寫作手法,賦予其豐富的想象力,給我們講述了女主人公艾米麗·格里爾生(Emily Grison)的悲劇一生。《獻給艾米麗的一朵玫瑰》運用時序顛倒的表現手法,用五個相互分割,又緊密相連的五個部分,展示了哥特手法的運用,揭示了女性在父權社會中的生活狀態。"家"是本篇小說中反復出現卻被陌生化的空間,也常常是傳統特哥小說中故事的發生地。本文試圖從女性主義角度入手,解讀該短篇小說中被陌生化的"家"的意義。
關鍵詞:威廉·福克納;《獻給艾米麗的一朵玫瑰》;女性特哥;封閉空間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6)09-0179-02
一、哥特小說的概述
(一)傳統哥特小說的發展及其特點
霍勒斯.沃波爾(Horace Walpole,1917-1994)于1764年發表了第一部哥特小說《奧特朗托堡》(The Castle of Otranto), 副標題為“一個哥特故事”(A Gothic Story), 此為哥特小說的開山之作。哥特小說屬于浪漫主義文學,與浪漫主義同步產生與發展,常被一些文學批評家稱為“黑色浪漫主義”(Dark Romanticism)。經過二百多年的發展,哥特小說由18世紀的邊緣流派的身份發展為當今文學領域的中心,進而更社會化和現實化。
哥特小說有以下基本特點:首先,從哥特小說的環境描寫上來看,故事的背景多發生于破敗的古堡、陰深的密室、荒涼的修道院、鬼影幢幢的墓地和恐怖的地窖等,這些地方大多是封閉的,是很少與外界聯系的。隨著哥特小說的進一步發展,故事發生地已不再局限為古老的、遙遠的具有中世紀風格的建筑中,而常常轉為故事主角的住房或家。其次,常見的哥特小說中的人物形象有暴君,惡棍或英雄和柔弱少女。這兩者常常形成惡—善,黑暗—光明,邪惡—純真的強烈對比,哥特小說家以此來揭示社會的邪惡。再者,哥特小說的故事主題常和復仇有關,故事情節中充斥著兇殺、惡臭、腐爛、血腥、暴力或一些超自然現象。最后,“哥特藝術的美學基礎是產生超驗感受的‘壯美”[1],哥特小說具有激發人類心靈最基本的情感-恐懼的美感,激發讀者的極大興趣和好奇心,進而實現閱讀的快感。在《哥特形勢論》中,沃琳格爾描述哥特式靈魂是不斷撕裂自身、不斷面臨痛苦的靈魂。
(二)女性哥特小說
20世紀女性哥特小說得到迅速發展。英美女性主義理論家艾倫·莫爾斯(Ellen Moers) 第一次把女性主義理論同哥特主義相結合。“女性哥特”這個術語第一次在其著作《文學女性:偉大的作家》中出現。“女性哥特”的定義可概括為“一種表達女性內心隱秘的抗爭、幻想和恐懼的文學載體”[2]。在繼承了傳統哥特小說特點的基礎上,女性哥特又進一步進行改造。女性生活在恐懼、焦慮、失落等負面情緒中,和哥特小說里故事發生的背景相互呼應。女性哥特認為,引起女性恐懼的根源在于父權制下女性對自身性別身份的迷失。相對于重視恐怖的超自然和暴力因素的傳統哥特小說,女性哥特則側重于對女性現實生活因素的描寫。女性個體焦慮和恐懼的原因并非鬼怪,而是父權制,尤其是父權社會中的家庭關系和婚姻制度,源于性別角色的禁錮性規定和以性別為導向的人際關系[3]。在恐怖的宿命論的神秘氣氛下,女性哥特常常涉及女主角自我意識覺醒、恢復和實現的過程。其次,女性哥特小說中常有“陌生化”的手法。作為一種極端化的怪誕審美手法,”陌生化”異化了女性和女性所存在的環境。家等一些封閉的空間常常作為陌生化的對象,以此來表達女性在父權制控制下對生活感到恐懼和自我身份迷失的狀態。
二、封閉的空間與父權制
《獻給艾米麗的一朵玫瑰》發生地為“一幢過去漆成白色的四方形的大木屋”。與大多數傳統哥特小說不同的是,艾米麗不是被迫呆在家中,而是她自己選擇緊閉在家里,不和外界接觸的,即:女性的自我封閉。“封閉的空間既象征著禁錮女性自我的父權社會,又是父權文化壓抑下的女性個人情感體驗的載體”[4]。封閉的哥特場景如父權社會下對女性要求的條條框框,女性要嚴格遵守不得越雷池半步。壓抑的生活從女性一出生就已開始。父權社會視女性為“他者”“第二范疇”,認為她們有適合私人領域的女性氣質;而男性則屬于公共領域。“家是女人的生活的中心,是女人生命開始和結束的地方”[5]。傳統的生物決定論認為女性的生物特性決定了女性在智力,道德和理性上都劣于男性,女性的天職是待在家中相夫教子,公共領域是女人所力所不能及的。因此,囚禁女人的“私人領域”和哥特小說中常出現的背景有很大的聯系。
封閉的空間一方面體現了父權社會對女性的壓迫,另一方面它又是女性寄托情感的載體。在《獻給艾米麗的一朵玫瑰花》一文中,艾米麗視“家”為自己的情感載體。在她父親去世后的一段時間里,她都沒有離開過家。與其說是生病被迫呆在家中,還不如說她是主動把自己封閉在家里來梳理并接受父親去世的情感和現實。艾米麗所住的“家”已失去了家所特有的溫馨、舒適、愜意的屬性,而變得陌生和可怕。在女性哥特小說中,家往往是令人有著莫名其妙的恐懼感。這種使熟悉的事物通過壓抑而異化的手法被稱為陌生化手段。艾米麗以為即將和索愛之人結為夫妻,她滿心歡喜地準備結婚用品。“我們還聽說艾米麗小姐去過首飾店,訂購了一套銀質男人盥洗用品,每件上面刻著“荷·伯”。此時的艾米麗家里應該是洋溢著新婚的欣喜的。然而當艾米麗死后,人們進入她當初準備的新房時,仿佛到處都籠罩著一股淡淡的陰森氛圍:“敗了色的玫瑰花窗簾,玫瑰色的燈罩”“那男人躺在床上,沒有肉的臉上令人莫測的呲牙咧嘴的樣子”[6]。家已經不再是單純意義上的家了,這時的家已變成殺人藏尸的秘密地,早已失去最原始溫暖和舒心的意義。
封閉的空間具有雙重作用,在限制女性的身心空間的同時,又反過來催化她們的生長。女性在父權制社會中所受的壓迫不僅僅體現在對女性身體的禁錮和摧殘,還體現在對女性的心理上壓迫上。“男性對女性的壓迫不僅是政治的和經濟的,而且是心里的,即通過兒童的社會教化過程,使女性是下等人這一觀念在心理中得到內化”[7]。《獻給艾米麗的一朵玫瑰花》中的故事發生于美國南方社會。傳統的南方社會在經濟上和宗教上都維護了父權制。美國南方社會是以經濟種植園為主的經濟方式,家庭是社會的中心,因此作為一家之長的父親在家庭中有著不可撼動的控制力量。其次,保守的請教文化是以加爾文主義為核心的。整個社會從宗教的角度維護著男性的統治地位。艾米麗的父親是個電信過的南方舊傳統代表人物,對女兒的隱性壓迫體現在對其婚姻的態度上。小說里這樣描述,“我們還記得她父親趕走了所有的青年男子”。婚姻是成年人生命里的大事,關乎著個人幸福。然而,艾米麗的父親趕走了所有來向艾米麗示好或求婚的追求者。父權社會中,未婚的女兒是父親的一件物品;結婚后,又稱為丈夫的物品。波伏娃在其被稱為“女性主義圣經”的《第二性》著作中提出“意識哲學”的概念。 “每個人都有種內在要求:即肯定“我”是必要的一個。每個意識都想否認其他意識的平等地位”[8]。她說在男權社會中女人被認為是“他者”“客體”是“第二范疇”,必須服從于以“self”和“主體”第一范疇的男性。作為主體的父親,他甚至有控制女兒幸福甚至命運的權力。波伏娃一個重要的女權主義思想-自由的原理中提出,自由意味著塑造自己未來的機會;壓迫是對將來的否定。艾米麗喪失了對自己未來塑造的權力,失去了自由,受著父親的壓迫。除了家庭的壓迫外,艾米麗還分別收到愛情和社會的父權壓迫。荷默·伯隆是繼其父親去世后出現的又一父權形象。在該小說中,他被這樣描述,“個子高大,皮膚黝黑,精神強干,聲音洪亮”“一群群孩子跟在他身后聽他用不堪入耳的話責罵黑人”。寥寥數行就給讀者描述了具有“積極”“陽剛”“獨立性”“掠奪性”“公眾性”等多種典型男子氣質的父權形象。愛的熱情往往會衍生于痛苦。在艾米麗不顧公眾的反對,毅然選擇和他交往,認為將來步入婚姻殿堂是無容置疑的。荷默?伯隆卻說他喜歡和男人來往,甚至在小說中,作者是這樣描寫的,“他本人說過,他是無意于成家的人”。艾米麗傾其所有的真誠卻令她再次成為受害者。
三、小結
哥特小說中的故事多發生在封閉的,與人隔絕的空間中。封閉的空間一方面體現了父權社會對女性的壓迫,另一方面它又是女性寄托情感的載體。于此同時,封閉的空間具有雙重作用,在限制女性的身心空間的同時,又反過來催化她們的生長,促使她們尋求自我。
參考文獻:
〔1〕肖明翰.英美文學中的哥特傳統[J].外國文學評論,2001(05).
〔2〕Elaine Showalter. Sisters Choice: Tradition and Change in American Womens Writing[M]. Oxford: Clarendon,1991:127.
〔3〕林斌.西方女性哥特研究——兼論女性主義性別與體裁理論[J].外國語,2005(03).
〔4〕鄧瑤.禁閉與瘋癲[J].文獻資料,2010(20).
〔5〕Margo Culley(Editor). Kate Chopin(Author). The Awakening [M]. W. W. Norton,1993:125.
〔6〕李俊杰等譯.威廉·福克納.獻給艾米麗的一朵玫瑰花:短篇小說集[M].北京:譯林出版社,2015.
〔7〕周樂詩.女性學教程[M].北京:時事出版社,2005.274.
〔8〕邁爾森.波伏娃與第二性[M].大連:大連理工出版社,2008.34.
(責任編輯 徐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