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聯濤 肖耿
中國決策層只有處理好市場和官僚效率低下所帶來的挑戰,才能真正實現強勁而可持續的增長目標
2016年上半年,中國經濟增速平均為6.7%。在英國投票退出歐盟后,中國的GDP數據表明其經濟似乎已經擺脫衰退。但這并不意味著中國經濟已經安全著陸,確保中國經濟可持續增長所需要的結構再平衡能否成功還遠未確定。
2016年上半年,中國固定資產投資增長已經下降了2.4個百分點,只有9%,民營部門的固定資產投資增長率更是只有2.8%。
中央政府的計劃是實施供給側改革以提振生產率、改善市場和政府的運行效率。但是,由于中國的規模和多樣性,在各個地區、部門和社會群體中溝通和實施新政策并不容易。中國要想獲得成功,其決策層就需要跳出傳統的自上而下的施政模式。
中國現在面臨的市場發展中的新問題,包括地方政府和國有企業杠桿過高、制造業產能過剩、房地產庫存過剩、生產成本上升、腐敗、不平等性、環境破壞以及科技創新不足等。供給側結構改革就是為了解決這些新問題,以便形成更加可持續、包容、開放和高效的經濟。
但光靠宏觀層面的政策不足以解決供給側結構問題,因為這些問題常常與微觀層面的商業與監管模式有關,例如,市場與監管效率都太低而無法保持足夠的增長率。事實上,在成熟的市場經濟中,這些問題主要靠微觀層面的企業自身解決,也許一些地方政府與行業監管部門需要參與。
但是,在中國,國家層面的政策對商業模式及市場監管影響巨大,最顯而易見的例子就是國有企業。國有企業造成了許多利益沖突,導致政府難以同時平衡增長、就業、效率和社會穩定等多重使命。
在中國的部分地區,供給側結構問題正在微觀層面被不斷解決。例如,在廣東省佛山市和深圳市,民營部門和地方政府正在相對有效地處理這些問題。2016年上半年,廣東省GDP增長7.4%,而全國僅為6.7%。廣東民營固定資產投資增長19.6%,而全國僅為2.8%。
廣東的經驗對于中國決策層應該采取什么策略來解決全國各地的供給側結構問題提供了重要啟示。正如提高政府效率對于更有效地引導市場力量至關重要,微觀層面的市場激勵對于維持健康的經濟增長也是必不可少的。
對于一個長期依賴中央政府管控經濟的國家,政府與市場的關系極其復雜。不僅市場在不同地區和部門的運行狀況大相徑庭,政府與市場的互動也會經歷重大變化。這導致影響深遠的政策出現模糊,造成官員、學者、企業家和公眾之間的緊張和誤解。
一個例子就是,圍繞中國頂級房地產開發商萬科公司的敵意收購過程,導致了現任管理層、一個民營投資集團和一家國有企業股東之間的糾紛。另一個例子就是國有企業東北特鋼公司票據違約事件,該事件導致遼寧省政府、國家開發銀行和許多其他投資者之間的糾紛。這表明,中國當前的市場很難應對包括多個與政府相關的利益相關方的產權糾紛。
要使得不確定性最小化,制度改革必不可少。具體而言,中央和地方當局必須明確土地、資本和自然資源等方面的產權,并確立行業標準和最佳實踐。這種產權明確化過程對于遏制產權糾紛激增至關重要,而產權糾紛的激增又會阻撓能提高生產率的市場導向的產權調整。
當然,產權糾紛還是會不斷發生。要想迅速處理這些糾紛,從而遏制可能因為產權沖突升級而導致的社會和經濟動蕩,中國需要建立可靠、低成本和獨立的糾紛解決機制,并將解決具體經濟利益糾紛與實現更廣泛的政治和社會目標相隔離。
與此同時,中國需要培育微觀層面的競爭,這可以通過發展面向中小企業的資產交易平臺和相關金融服務來實現。一旦擺脫破壞激勵的金融抑制,這些企業不僅能夠為增長和發展做出貢獻,還有助于推進必要的市場結構調整。
(作者分別為香港大學亞洲全球研究所杰出研究員、香港證監會原主席;IFF研究院主任、香港大學教授、亞洲全球研究院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