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布里奇奧·科里切利
歐洲人應該開始認真思考英國退歐實際產生的金融、經濟和政治影響。否則,當他們最后真的在讀他們“去世”親戚的遺囑時,可能發現自己不僅兩手空空,還面臨一份債務遺產
直到最近,歐洲人也不太關心英國就是否退出歐盟所舉行的公投一事。英國退歐既已成真,越來越多的歐洲人開始思考它的影響。但是,很多人并沒有認真考慮過英國退歐后的風險,而是表現得像一個即將失去富有親戚的大家庭成員,在宣讀遺囑之前就已經自行在腦中劃分完遺產了。
意大利就是如此,許多意大利人都期待著能從英國退歐中得到些好處,期待在強烈支持歐盟的馬泰奧·倫齊(Matteo Renzi)總理帶領下走向更加融合的歐洲,并期待繁榮的亞平寧半島成為歐盟的中心。但是,這些期待嚴重高估了英國退歐給其他歐盟國家帶來的好處,同時,也極大地低估了退歐所帶來的風險。
首先,英國是意大利商品的重要進口國,與英國貿易的高成本將傷害意大利出口商,尤其是意大利正處于努力擺脫二戰以來最嚴重的經濟衰退的狀況。一般認為,英國和歐盟都不會相互實施貿易保護主義措施。但是,鑒于貿易保護主義傾向激起了英國人對歐盟的懷疑,并且歐盟也可能為防止和震懾其他成員國效仿英國脫歐,而祭出貿易保護主義大旗。所以,這種看法不太可信。
英國退歐也會引起金融市場的強烈震蕩。許多人卻低估了這一風險,宣稱這種混亂很快會結束。有些意大利經濟學家,如博科尼大學的弗朗西斯科·賈瓦尼(Francesco Giavazzi)就表示,倫敦讓位意味著它不再是歐元交易的主中心,對米蘭等歐洲大陸上的金融中心來說將是一個巨大推動,預計會給金融領域帶來巨大效益。然而,這一評估卻與2008年雷曼兄弟破產后從金融危機和實體經濟崩潰中得到的經驗大相徑庭。
在2008年大衰退開始之前的10年,歐洲的金融部門融合程度很高——這個過程給倫敦城帶來了很大利益。雖然倫敦作為全球金融中心早已具有巨大的競爭優勢,但英國的歐盟成員國身份依然極大地穩固了它的地位,使倫敦能夠安全地獲得歐元區的金融基礎設施。倫敦的金融機構現在可以進入歐元支付系統,歐洲中央銀行與英格蘭銀行(BoE)開放外匯互換則進一步降低了流動性緊縮風險。
如果英國離開歐盟,流動性風險將直線上升,需要仰仗歐洲央行的外匯互換機制,就像雷曼倒閉后,美聯儲在歐洲需要通過歐洲央行的外匯互換來支撐美元市場一樣。而這種挑戰給英國金融領域帶來的風險可能更大,因為衍生品市場(在倫敦金融交易中占很大份額)對流動性問題極其敏感,還因為相對于英國GDP來說,以歐元為貨幣的交易在倫敦占很大一部分。
此外,英國若無法獲得歐元區金融基礎設施,以貨幣錯配為特征的金融市場的脆弱性將凸顯出來,可能會引發投資者恐慌。鑒于這些原因,這種對英國退歐會引發一場巨大金融震蕩的估計似乎是有道理的。
意大利的銀行業尚未從上次金融危機中充分恢復,而且,還背負著大量不良貸款,這種可能的震蕩對它來說將是毀滅性的。此外,意大利的青年失業率超過40%,收入水平與16年前相當(低于2000年前的水平)。所以,一些人設想的“羅馬歐洲”似乎不太可能出現。
畢竟,在金融市場的混亂不斷向銀行信貸和政府債券擴散之時,吸引一些清算所到米蘭并沒有多大用處。數十萬剛剛奔赴英國找工作的意大利青年,他們有才能、受過教育又踏實肯干,當他們被迫回到家鄉待業時,很難從這些小利小惠中受益。
上述分析表明,英國退歐可能會最終引起一場重大風險:民粹運動活躍起來,傳遞危險的民族主義信息。而他們的領袖,長久以來將意大利的經濟困境怪罪于歐盟,他們肯定會試圖編造英國退歐的后果,讓民眾反對歐盟、退出歐盟。
民粹派的這種聲稱無疑是錯誤的。阻礙意大利穩定與繁榮的真正障礙是強大的利益集團,它們長久以來都抵制必要的改革。事實上,意大利若退出歐盟將變得更加糟糕,因為歐盟間接限制了這些利益集團的權力。但是,如果意大利人絕望地屈從于民粹主義誘惑,那么,整個歐洲一體化計劃將陷入危險。
即便米蘭新添了幾家金融服務企業,雇傭了幾百名高收入的專業人士,意大利也很難對分裂的歐盟產生很大影響,也很難獲利。歐洲人應該開始認真思考英國退歐實際產生的金融、經濟和政治影響。否則,當他們最后真的在讀他們“去世”親戚的遺囑時,他們可能發現自己不僅兩手空空,還面臨一份債務遺產。
(作者為巴黎經濟學院教授、歐盟委員會經濟顧問,曾任職于IMF、世界銀行。王藝璇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