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養費起算點之爭

若星

分居近五年后，妻子第三次起訴離婚。前兩次，雙方爭議焦點在于離不離，這一次不再糾纏于離婚與否，新的問題又躍然而至。原來，分居這幾年，尚未成年的孩子一直由丈夫獨力撫養，撫養賬怎么算，雙方各執一詞。妻子的意思，既往不咎，撫養費從離婚之時計算至孩子成年；丈夫的說法，溯及既往，撫養費須從分居時起算，先還舊債，再算新賬。起點之爭露出水面，唇槍舌劍，互不相讓。2016年初，湘西南某縣法院開庭審理了這起特殊的離婚糾紛案。

妻子玩失蹤，婚姻起風波

打工的周謙認識了同在南安打工的老鄉杜瓊，隨即展開猛烈的愛情攻勢。花前月下幾個月，杜瓊最終接受了這個大他十歲的男友。此時杜瓊還未滿20周歲，未達到法定結婚年齡，到了2003年年底，兩人才到當地民政局領了結婚證，并宴請親朋，舉辦隆重婚禮，手牽著手走進婚姻殿堂。

結婚了，還來不及好好享受二人世界，愛情結晶悄然降臨，2004年10月，兒子明明降生。兒子出生不久，周謙返回福建繼續打工，從家鄉湘西南到福建南安，一個居家育子，一個務工掙錢，逢年過節相聚，時常電話問候，看似琴瑟和鳴，實則風波暗涌。原來，因情趣各異，脾氣不同，婚姻初期新鮮感退卻后，夫妻矛盾開始顯現，特別是到了2011年，雙方因家庭瑣事多次爭吵。這一年5月的一天，再一次與丈夫激烈爭吵后，杜瓊一氣之下沖出家門……

夫妻吵架，本不稀奇，跑回娘家，也是很多妻子常用的手段。這一次，周謙起初像往常一樣，不當一回事，隔幾天，估摸著妻子消了氣，才趕到幾十公里外的岳父母家接妻子。沒想到，卻撲了空，岳父母客氣地接待并告訴他，杜瓊沒有回娘家。妻子沒回娘家，那她去了哪兒？讓周謙萬萬想不到的是，妻子這次沖出家門，卻是一去不回頭。他撥打妻子手機，開頭妻子還接電話，卻不肯告訴他去向，到后來，妻子連他的電話也不接聽，再到后來，妻子換了電話號碼，與他斷絕了聯系。

究竟發生了什么？種種懷疑涌上心頭。難道妻子在外面有了人？郁悶、惱羞、憤怒，如同打翻五味瓶，周謙心里啥滋味都有。他四處打聽，得到的只是妻子的蛛絲馬跡。聽說，妻子在懷化，聞風而動，未見妻子蹤影；有人告訴他，妻子到了深圳，等趕到深圳，卻又撲了空；又有人傳來信息，妻子回了娘家，可到岳父母家一問，妻子還是不知所蹤……不時有妻子的消息傳來，可妻子與他捉迷藏，始終躲著他……

2013年3月，失蹤近兩年的妻子突然現身，只不過，不是與他重歸于好，而是一紙訴狀將他告上法庭。杜瓊訴稱，2002年，其與周謙打工時相識，后登記結婚并育有一子。雙方雖系自由戀愛，但性格不合，感情并不好，婚后常因瑣事吵鬧，并多次遭遇周謙暴力毆打，導致夫妻感情完全破裂，訴請法院判決離婚，婚生子由其撫養。尋妻和好突然變成應訴離婚，周謙作何選擇？

丈夫獨立撫養兒子五年

“離婚”，兩年風雨尋妻路，周謙沒想過這兩個字。當法院送達的起訴狀副本和開庭傳票寄到家里，他仍然無法接受妻子提起離婚的事實。或許，這將是一次轉機，對簿公堂，總能當面鑼、對面鼓地敞開胸懷，有法官居中調解，有親友從中調和，說不定瀕死的婚姻就峰回路轉，柳暗花明。

一個月后，杜瓊訴周謙離婚案在湘西南某縣法院公開開庭審理。這一天，周謙特地邀請眾多親友來到庭審現場，他期待，親友的勸導能夠找回曾經的其樂融融。然而，結果令他失望，盡管法官作了諸多努力，無奈杜瓊吃了秤砣鐵了心，不愿在和好道路上邁出一步。一個死活要離婚，一個堅決要和好，法官斟酌再三，鑒于夫妻感情尚未完全破裂，決定再給周謙一次機會，判決雙方不準許離婚。

對于離婚訴訟來說，不準許離婚的結果不一定是終點。當事人之間可能重歸于好，但也不一定，若無轉機，6個月之后，曾提起訴訟的一方又可以再次起訴。周謙繼續為挽救婚姻努力，但一個巴掌拍不響，杜瓊沒有給他任何機會，庭審一結束，就從他眼皮底下消失。挽救婚姻的努力再次變成尋找妻子的行動，與前兩年不同，這一次周謙更加不淡定，尋找目標也悄然變化。訴訟之前，他尋找妻子的人，現在，他要尋找妻子的“情人”。妻子離意堅決，他的疑心越來越重，甚至在心底堅信，妻子肯定給他戴了綠帽子。可茫茫人海，要找到一個刻意回避的人又談何容易？周謙想方設法弄到妻子的手機號碼和QQ號碼，還花錢找人進行手機定位、QQ定位，又到定位范圍內隱蔽觀察數天，仍然一無所獲。

婚姻之舟駛入驚濤駭浪，兩人的孩子茁壯成長。

杜瓊離家出走，沒有給孩子帶來過多負面影響。自出生后，明明更多時間跟爺爺奶奶在一起，母親“失蹤”時，已是小學一年級學生。學校里留守兒童不少，接送孩子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居多，媽媽不現身，本也平常，何況，有爺爺、奶奶呵護，幸福并不少，媽媽“不見”了，生活沒有過多變化。杜瓊離家出走，與周謙沒有聯系，與兒子也沒有聯系，兒子的生活費、教育費，更沒有支付一分，撫養重擔壓在周謙一個人肩上。好在，收入尚可，這重擔周謙挑得起。

日子緩慢過著，2014年7月，第二次離婚訴訟終于來臨。與上次離婚訴狀相比，杜瓊的起訴狀沒作過多修改，只是增加了一個理由：自2013年4月法院判決不準離婚后，雙方沒有任何聯系，未能和好。杜瓊離婚的決心似乎更加堅決，然而，周謙拒絕離婚的態度同樣堅不可摧。考慮到杜瓊離婚的起因不過是家庭瑣事爭吵，考慮到周謙為挽救婚姻作出百般努力，考慮到雙方共同育有一個孩子，法官認為，這對夫妻感情尚未完全破裂，仍有和好可能，遂再次判決不準離婚。

第二次判決不準離婚，情況并無絲毫改變。杜瓊悄然遠遁，依然“失蹤”；周謙再度啟程，仍然是茫茫人海，不見妻蹤影；孩子呢，繼續由爺爺奶奶呵護，撫養重擔，繼續壓在周謙一個人肩上。

撫養欠賬何時起算

又過了一年，杜瓊第三次為離婚走進法院。從2011年5月離家，至2015年底第三次起訴，屈指算來，已然逝去五年光陰。強扭的瓜不甜，更何況，五年來與妻子根本不在一起，時間是治療情感創傷最好的良藥，周謙終于接受了婚姻破裂的現實。可一波剛平，一波又起。五年來，兒子從一年級讀到五年級，生活費、教育費怎么算？不再糾纏離與不離，分居期間的撫養費又引起這對怨偶的爭執。

起訴狀中，杜瓊的訴求有兩項，一是離婚，二是兒子由她撫養。針對妻子的訴求，周謙提出四點答辯意見。其一，杜瓊先后三次起訴離婚不是夫妻感情破裂的法定情形，杜瓊并沒有其他證據證明夫妻感情破裂，他不同意離婚，法院不應支持杜瓊的離婚訴求。不過，與前兩次相比，周謙不離婚的決心已經明顯松動，第一點答辯意見顯然是虛晃一槍，因為接下來，他基于雙方離婚提出了三點答辯意見。其二，兒子明明在杜瓊離家出走期間，一直由他或其父母帶養，由他撫養兒子當優先考慮，而且兒子已年滿10周歲，在父母就子女撫養發生爭執時，應考慮兒子的意見，兒子不可能選擇杜瓊。其三，離婚后，杜瓊應當負擔兒子撫養費，要求其自離婚之日起每月承擔撫養費1000元。其四，自2011年5月之后，杜瓊未履行撫養之責，未支付任何撫養費用，應當支付分居至今所欠撫養費5.7萬元。

2016年初，杜瓊訴周謙離婚案在湘西南某縣法院開庭審理。離婚與否已無過多爭執，兒子撫養歸屬其實早已明了，離婚后撫養費只有數額之爭，焦點集中到分居期間兒子撫養費負擔上。

離婚訴訟中，未成年子女撫養費起算點往往是離婚之時。現在，周謙要求把起算點提前到分居之時，是想當然，還是理所當然呢？杜瓊表示反對，分居是實，但分居期間收入當屬夫妻共同財產，周謙一人撫養等同于夫妻共同撫養，撫養費不能從分居之時起算。自離婚之日至兒子成年之時，杜瓊自愿一次性支付撫養費2萬元。

鑒于雙方分歧過大，矛盾激烈，承辦法官把著力點放在調解上。但要成功調解，先得回答一個法律問題，夫妻分居期間，未成年子女撫養費怎樣承擔？基于此，承辦法官釋法析理，根據《婚姻法司法解釋三》第3條“婚姻關系存續期間，父母雙方或者一方拒不履行撫養子女義務，未成年或者不能獨立生活的子女請求支付撫養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的規定，未成年子女要求父母支付撫養費是可以的。杜瓊與周謙分居近五年是事實，分居期間杜瓊未支付撫養費也是事實，同時由于感情不和分居的事實，不能認為周謙的撫養等同于夫妻共同撫養。唯一值得探究的，誰有權提起婚內撫養訴訟？應否由未成年子女作為原告另行起訴？但在離婚訴訟中，一并調解顯然并無不當。

道理一點終明，考慮到分居期間撫養費無法蒙混過關，杜瓊表示愿意增強撫養費數額，又經過一番協商，最終在法官主持下，雙方達成了離婚，明明由周謙撫養，杜瓊一次性支付撫養費3.6萬元的調解協議。分居近五年，歷經三次離婚訴訟之后，這對夫妻分道揚鑣。

（文中當事人系化名；未經許可，不得轉載）

編輯：成韻 chengyunpipi@126.com

法博士點評

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夫妻一方獨立承擔未成年子女撫養費的情況并不鮮見，尤其是因感情不和分居之時。從分居之時到離婚之時，撫養賬該怎么算？若獨力撫養一方離婚時要明算賬，又該如何？

途徑一，分居后主動與配偶協商，就分居期間子女撫養問題達成協議，如此可免卻將來發生糾紛。但分居已然不忿，能心平氣和坐下來協商的又有多少？若是不能，也無法勉強，只能退而求其次。途徑二，分居后適當時候以子女名義起訴，訴請對方承擔撫養責任，有《婚姻法司法解釋三》第3條的明確規定，訴求獲得支持當無問題。途徑三，像本案周謙這樣，離婚之時溯及既往，先算舊賬，再算新賬。當然，如果法院調解不成，這分居期間的撫養欠賬可不一定一并處理。那樣的話，只能再求補救之策，以子女名義另行起訴追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