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投資下滑癥結

馮明

實體經濟缺乏投資機會是民間投資不積極的根本原因

根

據國家統計局最新數據，今年1-6月，民間投資名義同比增速僅為2.8%，比去年同期大幅下降8.6個百分點。事實上，從2012年開始，民間投資增速一直處于下滑狀態；今年以來，下滑勢頭更加嚴峻，并顯著低于全部固定資產投資增速。

一時間，民間投資增速下滑問題成為經濟政策制定者最為關注的熱點話題之一。國務院派出九位部長帶隊的督察組赴全國各地進行專項調研督查，相關部委也紛紛跟進，提出促進民間投資的若干意見。這些舉措無疑是有益和值得鼓勵的。不過，在積極分析原因并以政策應對的同時，也應當保持定力，客觀面對民間投資增速下滑。

民間投資下滑的根本原因

造成民間投資增速下滑最主要的原因是宏觀經濟大環境下，實體經濟缺乏投資機會、投資回報率下降。

誠然，督察組調研報告中提到的融資難、審批繁瑣、成本高等問題的確存在，也的確是不利于民間投資的因素；但這些因素并不是造成當前民間投資增速下滑的根本原因。筆者在調研中發現，實體經濟缺乏投資機會才是民間投資不積極的根本原因。對此，要有客觀認識。

一個普遍存在的觀點是民營企業特別是中小民營企業“貸款難、融資難”，從而影響了投資積極性。這個說法表面上看似乎是對的，但實質上是個偽命題，至少可以說是避重就輕。即便在金融市場高度發達的西方國家，所謂的中小企業融資難問題也是存在的。

就像沒有人覺得自己不缺錢一樣，在調研采訪中，所有的企業都會抱怨貸款難、融資難。但這些“說出來的問題”往往并不是事實的全部。證明這一點有個很簡單的辦法：對于那些反映融資難的企業，不妨追問一個問題，“如果給你發放100萬或者1000萬、1億貸款，你可以用來做什么？”筆者發現，對方的回答通常是支支吾吾、無法說出明確的市場前景良好的投資項目。這樣的企業當然會貸款難。筆者在調研時就發現很多銀行追著優質民營企業，求著對方貸款，希望對方能盡量多貸一點額度。換句話說，問題的本質在于“難以找到好的投資機會”，而不是“融資難”。

不光是民營企業，國有企業也面臨著同樣的宏觀經濟環境。事實上，經營不善、低效益的國有企業也面臨著所謂的“貸款難”問題。我們看到，不論是國有企業投資還是民營企業投資，在過去幾年增長速度都是持續下滑的。

認識到這一點，就意味著我們應當客觀、勇敢地面對現實。由此至少衍生出兩點政策含義：其一，面對民間投資增速下滑的形勢，需要密切關注，妥善應對，但切忌揠苗助長；其二，應當充分尊重商業銀行作為市場經濟行為主體的身份，避免用行政手段干預商業銀行的市場行為，更不能簡單地把所謂“貸款難、融資難”的板子打在商業銀行身上。

為什么實體經濟缺乏投資機會

實體缺乏投資機會的原因大致可以分為三方面：一是宏觀經濟有效需求不足的大環境使得投資機會缺乏，這背后既有人口結構、收入分配等長期的結構性因素，也有前期投資過度、產能過剩等短期的周期性因素。二是房地產行業定位失當，造成大量儲蓄資源“脫實向虛”，流向了房地產市場和金融市場。用網絡語言簡單概括就是，民間投資下滑是因為民營企業都去炒房子了。三是民營企業在與國有企業的競爭中常常處于相對弱勢地位。

針對這三方面原因，經濟政策應當對癥下藥。

其一，針對宏觀經濟有效需求不足的大環境，應堅定地進行經濟結構調整和逆周期調控。一方面，完善社會保障體系，優化儲蓄和消費結構；另一方面，實施更有力度的積極財政政策，擴大公共投資，消化吸收剩余產能，減少失業，盡可能降低產能浪費和社會不穩定因素。貨幣政策應當靈活地加以配合，在防控宏觀風險的前提下，切實降低實體經濟的融資成本。

其二，針對資金“脫實向虛”問題，必須對房地產在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中的作用進行深入研究，及時、果斷地對房地產市場進行“再定位”。房地產既具有生產生活必需品的屬性，也具有投資保值增值的金融屬性，但說到底，房子是給人住的。房地產和金融市場的高回報在短期內會引發資金由實體經濟流向這些部門，但這個過程不可能永遠持續。過高的房價和過度金融化的房地產市場既不利于房地產市場本身的健康穩定，也不利于國民經濟的可持續發展和社會穩定。

其三，針對民營企業在與國有企業競爭中處于相對弱勢地位的問題，應繼續深化、分類推進國有企業改革，硬化預算約束，嚴肅財經紀律。特別是對“主業處于充分競爭行業和領域的商業類國有企業”，一定要規范和強化其市場運營主體的意識和責任，避免政企不分。如果國有企業在融資、戶籍、土地審批等要素資源的獲取上先天地比民營企業具有優勢，那么即便面對同樣的市場機會，兩者也不是站在同一起跑線上的。這對民營企業不公平，也不利于國有企業走出襁褓，真正成長壯大為具有創新能力和市場競爭意識的現代企業。

總而言之，面對民間投資增速下滑，要做到雙管齊下：一只手要采取逆周期調控手段加以緩沖，另一手要借此機會堅定地推進關鍵領域的結構性改革，在改革中為經濟增長積聚長期能量。逆周期調控和結構性改革，兩者都不可或缺，這是政府要做的事情。

對于民營企業自身而言，真正的出路在于創新。只有創新才是民營企業和中國經濟走出困境的唯一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