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中美有限責任公司的立法差異

摘 要 美國的Limited Liability Company雖然被翻譯成有限責任公司，但是并不同于中國的有限責任公司，兩者在立法設計上有諸多差異。本文從公司基本特征的幾個方面，包括組織規范、治理模式、決策方式、責任承擔、分配方式，淺析中美有限責任公司的差異，并分析其中差異的原因。

關鍵詞 有限責任公司 公司基本特征 公司治理

作者簡介：陳思思，華東政法大學2013級經濟法學專業，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金融法。

中圖分類號：D920.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0592（2016）03-084-03

一、中美有限責任公司立法背景的比較

中國的有限責任公司最早是由1979年頒布的《中外合資經營企業法》創設的，但它的適用范圍極為有限，而且是專門為當時現有的中外企業舉辦合資企業設計的，不屬于典型的有限責任公司形態。而后1993年頒布的公司法才真正確立了這一組織形態，并伴隨著公司法的修改不斷完善。美國的有限責任公司立法晚于合伙和股份有限公司的立法，1994 年美國國家統一州法委員會采納了《統一有限責任公司法》（UNIFORM LIMITED LIABILITY COMPANY ACT），使其成為美聯邦關于 Limited Liability Company（以下簡稱“LLC”） 的示范法。1996 年《統一有限責任公司法》進行了一次的重要修改，并于2006年做了最近一次修法 ，這次修改使得更多州以示范法為藍本修改自己的有限責任公司法。中美有限責任公司的立法背景不一樣的歷程，說明在立法目的自始不同，中美的有限責任公司法的立法設計也存在較大的差異。

二、中美有限責任公司立法設計的比較

中美有限責任公司法除了立法背景和歷程不同外，在具體的立法設計上也存在很多差異的地方。

（一）組織規范

組織規范是是公司治理的依據。中美有限責任公司的組織規范的形式和內容上存在者著差異。美國 LLC 的組織規范除了公司章程外，還有經營協議（operating agreement）。經營協議系公司成員之間訂立的規范公司事務執行、以及成員或經理和公司之間相互關系的無須備案注冊的協議，既可以是口頭的快速協議，也可以是全體一致行為。 中國有限責任公司立法僅把公司章程作為公司的組織規范，并沒有經營協議這一形式。

從法律對章程內容的要求來看， 我國《公司法》對公司名稱和住所、公司經營范圍、公司注冊資本、公司各機構及其產生辦法、公司各機構職權及其議事規則、股東的姓名或者名稱、股東轉讓股權的條件、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公司的解散事由與清算辦法以及其他股東認為需要規定的事項等共計十一項之多，這些應當在有限責任公司章程中予以明確的事項，法律都進行了強制性規定。相比較而言，美國的RULLCA對有限責任公司的章程內容的規定相對寬松。在章程內容中區分為“必須加以規定”事項和“可以加以規定”事項兩類。對于必須加以載明的，列舉了較少的內容 ，但是相比較中國比較特殊的是：第一，公司的經營管理方式是必須規定的事項，公司是有限責任公司的，公司章程必須明確經營的主體，也就是說公司成員負責經營的還是公司經理負責經營的。如果公司章程對此沒有明確的規定，那么則默認為公司是成員經營的管理方式。（2）必須申明公司成員是否將對公司的債務承擔責任。關于可以載明以下事項，主要包括允許在經營協議中制定的規則以及其他與法律不沖突的問題。

由于采取經營協議和公司章程并行的模式，勢必會出現兩者存在不一致或者相互矛盾的情形。出現這種情況應該怎么辦，對此按照內外關系區分原則，美國RULLCA第203條C款專門作出了規定，關于經營協議優先還是章程優先。其中，如果是涉及到公司經理、成員及成員的受讓人相互之間關系的問題的，應當優先適用經營協議，但是前提是不能違背第103（b）項所列舉的強制性規定。另外，如果遇到下面這種情況，就要優先適用公司章程：經理、成員及他們的受讓人以外的、因合理信賴公司組織章程而受到損失者。

（二）治理模式選擇

美國《統一有限責任公司法》對有限責任公司提供了成員經營（Member-managed）和經理經營（Manager-managed）兩種方式可供選擇的治理方式。LLC成立時必須在公司章程中明確聲明公司所選擇的經營模式，否則推定為成員經營。在成員經營模式下，成員就管理和執行公司業務享有同等的權利， 除該示范法規定需要成員全體一致同意的事項外，有關公司業務的問題均以成員的多數進行表決決議。在經理經營模式下，除法律強制規定的必須由全體公司成員做出決定的事項外，經理對公司的其他事務均享有專屬經營和管理的權利 。對于經理的權利和義務的規定一般在經營協議中進行詳細規定。

我國《公司法》中對于有限責任公司治理結構的選擇是法定的，并不能依照成員自由意志選擇，采取的是股東會、董事會、監事會的三元治理結構。但是有些情況是可以只設立一名執行董事和一至二名監事，而不設董事會和監事會的，這主要存在于公司的股東人數較少或公司得規模較小的情況下。這種模式雖然說是簡化了董事會和監事會的設置，但是并不能因此否定其大陸法系傳統股份有限公司的治理模式。董事依然是公司的決策執行機構，監事依然是公司的監督機構，

股東會為公司的最高權力機構。

（三）決策方式

我國公司法對股東會、董事會、監事會的決策方式做出了詳盡的規定，包括決策的事項和規則。首先公司對股東會、董事會、監事會的職權作出規定，并允許根據公司章程作出不違背強制法律的特殊規定。其次對于三會的的議事方式和表決程序做出不同的規定，股東會會議由股東按照出資比例行使表決權，公司章程另有規定的除外。 對于特別表決事項，必須經過代表三分之二以上表決權的股東通過才可以。特別表決事項主要是指影響公司的重大決策，比如說增減注冊資本、修改章程、公司合并、分立等重大決議。 董事會則實行一人一票、半數通過的的投票規則，僅對股東人數較少或者規模較小而不設置董事會采用執行董事的有限責任公司，公司法給予其較高的公司自治權力，是由公司章程來規定執行董事的職權。

而美國有限責任公司根據經營方式決定不同的決策方式，但同時規定無論是成員經營模式抑或經理經營模式，一些重大事項采取一致同意原則，ULLCA第404條c款的規定列舉了需經全體成員或經理一致同意12項的重大事項。包括對經營協議和公司章程的的修改、股東的出資承諾、新成員的加入等。

（四）成員的有限責任承擔

首先，在需要承擔有限責任的事項上，美國的有限責任公司法對成員或經理需要承擔責任的事項的范圍規定遠遠小于中國，其不對成員或經理行使權利時有經營程序上的要求，并且對不遵守法定經營程序的成員或經理進行了豁免。ULLC第303條第2款特別強調：有限責任公司的成員或經理不遵守法定的經營程序，“不是成員或經理承擔個人責任的理由。”而我國《公司法》則要求股東必須嚴格遵守法定的經營程序， 股東必須通過公司權力機關依法定程序行使其權利，不得直接插手公司的事務，否則構成濫用公司法人獨立地位和股東有限責任，并且還規定了股東的責任條款，不管是給公司還是其他股東造成損失，都要承擔賠償責任。如果是嚴重損害公司債權人利益的，還應當對公司債務承擔連帶責任。也就是說中國有限責任公司也如同股份有限公司實行人格否認制度。

其次，中國公司法對于有限責任公司股東的有限責任規定是絕對的，任何人都要強制地承擔有限責任，不允許放棄有限責任的承擔。而美國ULLCA第303條第三款規定LLC的全部或特定的成員自愿放棄有限責任保護，且在設立的章程中明確規定并且經個人做出書面說明，該成員對企業的全部或特定的債務承擔個人責任。

（五）分配方式

ULLCA對分配方式并無強制性的要求，只是做出了一些默認的原則性規定，例如：LLC成員具有平等地分配公司利益的權利，如果出資金額不同，則在分配利益時先將較多出資者多出平均出資的利益歸還給相應之，然后再在成員之間進行平等的利益分配。但是法律對于該項規定采用的立法設計不是訂入式，而是排除式，即對于這一默認原則公司可以通過組織章程或者經營協議予以排除，制定自己的分配方式。另外美國 LLC 可以使用一種不同常規的分配方式，具體而言就是公司在給予股東利益分配時只是宣布利益的分配但并不立即實際給予支付，而是相應地形成公司對成員的負債。這種方式實際上等同于成員之外群體對公司無擔保債權的一種利益分配方式。相比之下，中國公司法對有限責任公司的利潤分配做出了十分嚴格的規定，公司彌補虧損和提取公積金后所余稅后利潤，有限責任公司股東按照實繳的出資比例分配紅利，但是全體股東約定不按照出資比例分配利潤的除外。

三、中美有限責任公司立法差異原因的分析

從公司基本特征的各個方面我們可以看出美國的有限責任公司和中國的有限責任公司有很大的不同。本質上來講是組織形態的不同的，美國的有限責任公司并非法人企業，從治理結構來看，其管理權和所有權并沒有分離，并沒有“機關”的存在，所有的成員可以參與管理，在出資范圍內承擔有限責任，并且利潤可以不按照出資分配。美國的有限責任公司在公司治理上賦予成員更多的自由選擇權，更具有靈活性，可以看做是成員承擔有限責任的人的組織。中國的有限責任公司具有法人資格，從治理結構上來看，其強調管理權和所有權的分離，公司內部需要設立不同的“機關”來保障兩權分離的雙層治理模式，正因為這種結構的存在，法律規定了大量強制性的程序和內容，壓縮了公司治理自由度的空間。另外公司原則上按照出資比例進行表決和分配利潤，使得中國的有限責任公司“資合性”的特征更突出。

進一步講，是中國和美國在立法設計上的差異，如下表：

從美國的立法設計來看，Limited Liability Company是一種非公司的形態，立法者力求使LLC成為美國合伙和公司的銜接，可以兼容合伙和公司的優點。LLC為他的所有者提供了有限責任，但同時被作為合伙企業征收聯邦所得稅；LLC的所有者承擔者與公司股東相同的有限責任，又成為享受直流稅收的優惠，從而避免了雙重征稅。 從中國的立法設計來看，中國的有限責任公司沒有單獨立法，而是公司法的組成部分。中國的有限責任公司在組織形態、責任承擔方式、治理結構都與股份公司類似，股份有限公司與有限責任公司的本質性區別實際上只僅有資本募集的公開性與股權轉讓的自由性這兩點。而這一不同的原因是立法意圖使有限責任公司體現了人合性和資合性，但實質上有限責任公司是對股份有限責任公司無法適應股東人數少，規模小情形下的一種補充。我國將公司劃分為有限責任公司與股份有限公司在本質上與英美法將公司按照公眾公司與私人公司做區分的立法目的是一致的。

綜上所述，美國的有限責任公司在立法體系上，是合伙和公司之間的一種銜接，體現了合伙和公司特征的交叉，而中國的有限責任公司是公司的一種，體現的是現代公司對股東人數少，規模小的情形的適應性。

注釋：

REVISED UNIFORM LIMITED LIABILITY COMPANY ACT，以下成為RULLCA

章程必須予以載明的是：公司的名稱；最初指定的辦事處的地址；最初指定的接受傳票的代理人的街道地址；每個組織發起人的名稱與地址；公司是否有經營期限；公司如是聘請經理經營的，則每個最初的經理的名稱與地址；公司的一個或幾個成員是否對公司債務承擔全部或部份的個人責任。

《公司法》第42條.

《公司法》第44條.

《公司法》第20條.

RULLCA ？0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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