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一刻開始

周歡

放學(xué)鈴聲終于還是奏響，離別之殤終究還是到來。

高二學(xué)子們最為期待的暑假來臨之際，心事重重的軒一個人伏在桌上，好像思索著什么。眼神不自覺地飄向右后方。不知從何時開始，這已成為一種習(xí)慣了。

簡單的告別儀式后，同學(xué)們陸陸續(xù)續(xù)地離開了，教室里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幾人。

軒的眼神飄忽間又注意到她了。她叫幽，正如開元盛世之帝李隆基《為趙法師造精院過院賦詩》“尋勝在清幽”中所言，清新典雅，文雅喜靜。幽正從外面走進，一頭黑色直發(fā)隨風(fēng)飛舞，窈窕的身姿愈發(fā)動人。漸行漸近。軒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紅著臉，轉(zhuǎn)移了視線，手伸進書包，似乎在找尋著什么。在幽剛好經(jīng)過軒桌旁時，軒囁嚅到：“幽，一個人看。”隨即從書包里拿出一封信箋，遞給了幽。幽接過信箋時，幽又重復(fù)道：“一個人，看。”

幽有一絲不解，拆開信箋，里面竟是三頁洋洋灑灑的千言情書：且不說那華麗的辭藻，也不論那灑脫的字體，光憑那真摯動人的情愫，便可打動世間的一切鐵石心腸，何況幽本就是多愁善感的青春少女…………

詫異之際，回眸卻發(fā)現(xiàn)軒已似離弦弓箭逃也似的飛奔而去。

……

飛奔著到家，軒臉上的若隱若現(xiàn)的陣陣紅暈被無奈和焦慮取代，取出鑰匙打開那扇華貴卻禁錮了自己童年和少年時光的門。

母親正在分發(fā)碗筷，見軒回來了，便稱到：“軒兒回來啦！快來吃飯吧！”軒走到桌旁，剛欲坐下，便聽到書房傳來父親冰冷的聲音：“軒，早上跟你說的哈佛大學(xué)自主招生的事，你考慮的怎么樣了？”分明是詢問，軒卻從父親的話語中聽出了不容置疑的口氣。

“我不想離開生我養(yǎng)我的故鄉(xiāng)……”

“住口！你知不知道，為了哈佛的招生，我找了多少人，托了多少關(guān)系？你一句不想去就想白白浪費掉普通人一生難以企及的機會？”一向溫文爾雅的父親粗魯?shù)卮驍嘬幍脑挘车溃蹦闳ヒ驳萌ィ蝗ヒ驳萌ィ　?/p>

軒沒有反駁。自己鋼琴十級，書法十級，拿過國際奧林匹克數(shù)學(xué)競賽金牌，英語詞匯量早已超過英語老師……自己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父母安排好的，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經(jīng)鋪平的康莊大道，似乎預(yù)示著優(yōu)秀如斯的自己真的不需要煩心將來的路。那么她呢？自己以后的人生呢？也早已被父母設(shè)定好了？從自己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人生的格局？

真是這樣嗎？哈佛大學(xué)嗎？呵，也就是說原先料想的最后一年的陪伴也被抹殺了？從這一刻開始就再難見到幽了嗎？

軒低頭沉思，整理著自己剪不斷的紛亂思緒，久久不語。

學(xué)校照例的結(jié)業(yè)典禮持續(xù)了兩個小時。荏苒如流水，曲終人散，為期兩個月的暑假正式開始。軒步伐沉重，隨著人流涌出了校園，卻不知應(yīng)何去何從。

…………

人去樓空。本已離校的軒又折回學(xué)校。

軒看到幽了，與一好友并排行走著。

尾隨著，軒注視著幽，盡管只是背影。

幽是一位極其秀美的女孩。她有著苗條的身段，高挑的個頭；她的眼睛是那樣的好看：黑亮亮的眼珠，似一對黑玻璃球浸在清水里，那樣的水靈、清澈，轉(zhuǎn)動到眼眶的任何位置都顯得靈動俏媚。再配上一副黑色邊框的眼鏡，儼然一位小博士；又用紅色頭花將一頭柔順飄逸的秀發(fā)綰在腦后，嫣然一位小淑女。

好想就這樣一直默默注視著她，拋開一切，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顧，只愿貪戀這一晌姝美。軒心里如是想到。

終于到了校門口。真正的離殤還是躲不過嗎？

“幽。”軒輕喚芳名。

“嗯？”幽嫣然回眸，濃黑的睫毛下，眼神如柔美的月光一樣歡快，又略見芙蕖一般的清新。一轉(zhuǎn)眼波橫，一蹙眉峰聚，驚鴻一瞥之下，她原先面目上的平靜安定，就一變而為嫻雅熱烈的表情，那好像晶明當(dāng)空的午日，在兩秒后迅速渲染成燦爛莊嚴(yán)的夕陽一般。

“沒什么，只是想看一眼你的正臉再離開。”四目對接，軒再也舍不得主動轉(zhuǎn)移目光了。那兩汪清水似的鳳眼，即使是淡淡地看人，也有說不出的溫潤。深情凝視，兩人一動不動地望著，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在持久的相望中，軒和幽似乎都理解了對方。

久之。幽臉上怯意頓生，漲紅的臉隨即別了過去，小跑離去，笑聲翠若銀鈴，漸行漸遠……

夕陽下，斜影被越拉越長，幽離去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軒的視野里，軒知道，從那一刻而那一顰一笑間的音容笑貌卻在軒最柔軟的內(nèi)心深處打下不可磨滅的烙印。

……

機場的候機倉里，軒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晶瑩剔透的水晶盒，那是幽得知軒即將出國后托同學(xué)帶來的禮物。軒將其奉若神明，直到飛機臨近起飛，他才輕啟盒蓋，映入眼簾的是一行雋永秀美的小字：

高考之外，異地相思；你若盛開，幽香自來；海外求學(xué)，鍛造成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