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巖
19世紀后半期,俄國曾以數千人之力,對俄國農村進行持續40多年的調查;20世紀上半葉,日本學者接棒,4000人、40年,以滿鐵株式會社為依托,展開對中國農村的大規模調查。在未來幾年,俄國農村調查和日本“南滿鐵道株式會社”農村調查將陸續由華中師大中國農村研究院翻譯出版。僅滿鐵農村調查將有100卷、1億字的篇幅。
滿鐵及俄國農村調查只是輔助工程,華中師范大學中國農村研究院的主體工程是 “中國農村調查”。
這項調查始于2009年,實施者利用寒暑假對200多個中國農村中3000多農戶進行跟蹤調查。除了常見的村落調查、農戶調查,專題調查,特別的是農民口述史,志在記錄“億萬小人物的生命歷程”。
除了提供政策依據這樣致用性的目標,中國農村調查希望達到的學術目標是弄清中國農村的基本制度。在這方面,滿鐵“中國農村習俗慣例調查”提供了一個學術樣板。
1941年11月到1943年11月,滿鐵北支經濟調查所第三班13名調查員,對華北若干樣本村莊進行了為期兩年的調查。
1980年代,南京農業大學圖書館搬遷。作為該校農業史專業第一個博士生,曹幸穗受命組織農民工搬運古籍。搬運中,曹幸穗發現有成捆的書從來沒有被翻閱過,那就是滿鐵農村調查報告。
日本對中國的調查始自1895年。甲午之后,臺灣割讓給日本。日本隨即展開臺灣舊慣(行)調查。1898年,東亞同文會成立,以“從事各種調查、制定計劃,助成各種事業”為宗旨。1906年滿鐵株式會社成立,其下設調查機構先后進行了滿洲歷史調查和滿洲舊慣調查。緊跟日軍侵華腳步,滿鐵數千個調查員活躍在中國城鄉。
“當時滿鐵調查部門在中國有6個班,4個對中國,1個對蘇聯,1個對南洋、英國、西亞。在中國,滿鐵最重視的調查項目是城市調查,其次是工商業、金融業、資源礦產及交通、氣象調查,其次才是農村調查。”中國農業博物館教授曹幸穗告訴南方周末記者。
“滿鐵的調查細到什么程度?你按照它的調查報告可以復原1939年的北平和1941年的順義縣(北京郊區,今稱順義區)沙井村。村口有幾棵樹、每棵樹的粗細,被調查農戶家里有幾只碗、碗的產地都記錄在案。豬圈都畫了剖面圖。”曹幸穗說。
1945年,日本戰敗。滿鐵調查涉及盟國部分被各國取走,其中蘇聯“拉走了整整一火車皮”的調查報告。關于中國部分則分散在64家檔案館、圖書館。
1949年之后,周恩來指示將滿鐵資料集中到北京,再從北京分散到全國各地。其中滿鐵農村調查報告分給南京農學院、中國農業科學院等三家單位。1980年代,曹幸穗借南京農學院圖書館搬遷的機緣看到的就是這批資料。
1990年代,不斷有國外學者想到中國看滿鐵調查,有關部門要對這批資料做“定性研究”,發現當時全國只有三個人對滿鐵調查有研究,其中一位已退休,另一位已轉行,只剩下曹幸穗還在做相關研究。
當曹幸穗被要求用半年時間寫出一份定性報告時,他表示:半年不夠,要十年。一年之后,曹幸穗向國家安全部門提交了一份報告。他在其中強調,滿鐵調查對中國交通及礦產資源的調查報告不能公開,中國的資源家底被摸得一清二楚。
在這份報告之后,曹幸穗獲得充足經費,主持國家重大文化工程項目“中國館藏滿鐵資料的整理與研究”。按照規劃,這項工程包括三方面的內容:編纂滿鐵調查報告目錄;翻譯珍稀報告100卷;收集日本陸軍部、外務省、東亞研究會及日本各大學等機構對中國所做的調查。日軍侵華期間,有十幾所大學參與對華調查。
“中國館藏滿鐵資料的整理與研究”項目結題時,僅編纂滿鐵調查報告目錄一項即結集30卷。其中包括滿鐵的公開出版物、滿鐵向友鄰單位的贈閱調查報告、滿鐵內部流通的報告、涉密報告,甚至有寫給一個人看的手稿。
“比如打河南之前,它要先調查一下當地的水源是否可靠,那是一份手寫報告,只給軍隊的指揮官一個人看。”曹幸穗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