蓖麻地（外四首）

這個消失的植物

一直長滿我童年的堤坡

遠離村莊 比全村最丑的女人

還丑 連雞鴨都躲著它

它在村外的堤坡站著

阻擋河水 阻擋水性楊花的

紅薯 爬向鄰村的河灘

我和棉花的步調

一直在與古老的蓖麻賽跑

葉片的毛蟲揪住了

蟬鳴的尾巴 孤獨的蓖麻

一個人在一場燃燒中

化解陽光 變成一種烈度

在內心結下果 長著刺

不給淺薄的攀摘

留下任何綠蔭與機會

我是這個村莊最美的少年

穿著姐姐的花衣裳

在田野上尋花問柳

我經過車前草 滿天星

蘭瓜花 經過所有的花開

眼睛里穿著風 留著的

只是一些顏色與碎片

我的病因全都在村外的

蓖麻上 整整一個夏天

我都坐在它的陰影中

慢長的對峙 飽含重量

直致麻果成熟 我帶著它回家

在我家的曬場

我守候一聲炸裂

古老的蓖麻跑出軀殼

黑色 堅硬 閃閃發亮

就像一架架就要啟動的飛機

我把它們揣在我胸口

聽見轟隆轟隆的聲音

直往天上飛

忽然之間

果實結束了花朵

雨珠成全了閃電

這么近 又那么遠

有人歡喜 有人嗚咽

一切就在忽然之間

別的溫婉寸腸

分的淚語傾盆

都一樣撕與扯

時間永遠打不開

愛情的死結

是花朵 就不能拒絕綻放

是雨滴 就不能停留天空

索性再次隱身

凋謝或者落地

都會留下針炙扎下的

喊聲 回眸中

河流碾過大地

兩岸是永不相交的鐵軌

還是細浪不舍的絲帶

一個人和他身體里的海

是一滴眼淚 還是無邊的

大海 它們不分晝夜

在我身體出沒 膨脹

我分不清它們的大小

也無法扯開它們的爭執

一個還是一群

孤獨還是喧囂

它們似乎都沒有根部

長不出葉子 更找不到

讓花腐爛的理由

一個浪追逐另一個浪

無休無止 直致泯滅

一個人 往往被無數的

人與事割據 內心

開滿了房間

讓誰進駐 讓誰

交出鑰匙

這些過往都是來客

與潮汐

如果大海有一天枯萎

我的內心充滿沙漠

那粒在波浪中

航行一生的眼淚

我還能否找到

你苦難的光亮

可 能

有沒有一種可能

你在綻放 別人

卻在揉碎咸淡

吃盡了酸辣

都吐不出一口煙云

快樂永遠致死在

快樂的衣缽

一片葉子 故意重復

另一片葉子的深淺

是陷井 還是救贖的

深淵 年代算個啥

無非就是簡單的

一袖一秀

誰能說清可能的刻度

因為 你們都在風外

不知風雨的深淺

雨 外

天晴的時候 你說下雨

它們在天邊外滾動

不曾讓一滴大雕的眼淚

落在在別人的草灘

用沙塵打濕自己的胸襟

一如狂放的雪菊

在最艱難的石頭上

結下疼痛的幻像

最遠的走

其實都在走與不走之間

一把傘

就可分開雨

雨除了飄搖 還有什么

能穩住孤獨的走

與一片落葉的構想

淋一下 萬箭穿心

在雨外 除了光亮

什么都比不了一把傘的

花枝招展

作者簡介：余述平，男，中國作協會員，中國電影家協會理事，湖北電影家協會駐會副主席，小說《牛》曾獲第二屆冰心文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