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先玉

不經意間發現,劉龍心不在焉,時不時地瞟一眼抽屜。我不動聲色地轉到他的身后,發現他正在偷偷地看一本漫畫書。我輕輕地從他手里拿走漫畫書,放到講臺上,繼續上課。
第二節課時,我發現講桌上的漫畫書不見了,就問:“誰拿走了講桌上的書?”孩子們一臉茫然,紛紛搖頭。我又問了一遍,有人小聲說:“聶小千”。我的目光停在聶小千的身上,只見他低著頭,滿臉通紅。書一定是他拿的!我盯著他,嚴厲地說:“聶小千,請你把書送回來!”他忽閃著大眼睛,呆呆地望著我,一動也不動。怒火“騰”地竄上來,我提高噪門,“把書送回來,聶小千!”聶小千木然地望著我,仍舊一動不動,似乎還搖了搖頭。我生氣極了,大步走到他面前,極其嚴厲地命令:“拿出來!”聶小千瞪大眼睛,驚恐地望著我,囁嚅著說:“我沒拿。”“沒拿?”我冷冷地說,“從小就學會不誠實,是不是?”聶小千不敢再解釋了,只是一個勁兒地搖頭。他無辜的神態震怒了我。我推開他,伸手從他桌子里拿出一摞書,最上面的一本與我收繳的那本一模一樣。“你不是沒拿嗎?”我指著書,厲聲喝斥道:“這是哪兒來的?”“爸爸昨天給我買的。”“你是不是借給劉龍了?”“是。”“劉龍的書是不是被我沒收了?”“是。”“這本書怎么會在你的桌子里?難道它長腳了?”面對我連珠炮似的發問,聶小千不再爭辯。他噙著淚水搖搖頭,喃喃地說:“我不知道。”證據確鑿,還想狡辯,這聶小千,品質實在惡劣!我憤憤地想著,把三本書重重地扔在講桌上。那節課是如何上完的,我已沒有絲毫印象,但我清楚地記得,那節課,我對小千充滿了怨恨與不屑。
中午放學時,我留下聶小千,再次嚴厲地批評了他,還嚇唬他說,以后再敢撒謊,就把他關在教室里。七歲的孩子哪見過這陣勢?聶小千流著淚哀求:“邱老師,我再也不敢了,我聽話!”教育的目的終于達到了!一絲寬慰涌上心頭。我把聶小千送出校門。他的爸爸已等候多時。我把發生的事告訴了家長,希望他們對孩子加強教育。
下午,聶小千的爸爸媽媽一起送他來到學校。他們告訴我,中午,他們打了聶小千,但他始終不承認拿了講桌上的書。難道我錯怪他了?我心里微微一怔。不會,絕對不會的,證據確鑿,怎么可能錯怪他呢?我安慰自己。然而潛意識告訴我,這件事可能另有隱情。課后,我找到劉龍和聶小千,詳細地詢問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結果出乎意料。——聶小千和劉龍都有這本書。也就是說,聶小千的書是他自己的,他確實沒有拿講桌上的書。
怎么會這樣呢?看著聶小千稚嫩的面孔,想想自己上午兇神惡煞的神態,我的心隱隱作痛。聶小千在班上和家里受到的委屈都是我造成的,我的自以為是、簡單粗暴不僅讓他遭受了肉體之痛,而且讓他的心靈受到了傷害。我該怎樣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呢?經過一夜的思考,第二天,我在班上誠懇地向聶小千道歉。下午放學后,我來到聶小千家里,向他的父母講清了事情的真實情況,并鄭重地向他們道歉。我能做到的,似乎也只有這些了,但不知為什么,做完這一切,我的內心仍然無法平靜。——這聲道歉,真得能抹平聶小千心中的創傷嗎?我不得而知。
如今,八年過去了,純真的小千已讀高二。當年的“拿書風波”,不知他是否還記得?而我卻始終不曾忘記這件事。它如洪鐘大呂般時時警醒我,處理問題時,要學會傾聽,學會思考,學會冷靜,學會包容,學會站在孩子的立場看待孩子的行為。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犯過一次與之類似的錯誤。這,也許是向聶小千致歉的最好方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