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蘭沐雪
1
“又是那個女孩。”洛最近總會看到一個女孩,在油菜花田里,白襯衣、藍格裙,明黃的發帶隨風輕舞。
那是一個和洛年紀相仿的女孩。每當晚霞鋪滿天空的時候,女孩就會出現在花田里,歡快地從花田的這頭跑到那頭。每次她從洛身邊輕快地跑過時,都會微笑著對著洛說:“你好!”然后帶著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又跑開了。這時洛的心里就會開出暖暖的嫩黃色油菜花。
漸漸地,洛眷戀上了這聲問好和這串笑聲。
“很多年前,妹妹也會這樣在花田里飛快地奔跑,同樣是飛揚的裙角和銀鈴般的笑聲……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聽到了。”洛望著天空,看著棉花團一樣柔軟的云朵拖著絲絲縷縷的尾巴,思念她可愛的妹妹。
“死后我就變成風,變成云,變成花朵,陪在你身邊。”在生命的最后妹妹這樣說。
不過后來,雖然洛很安靜地感受著風、看著云、照顧花朵,可是她從來沒感受到妹妹的氣息,所以她又變得孤獨了。從大人們飽含同情的談論中,她知道自己八成是得了一種叫自閉癥的病。
洛站在女孩站過的位置,學著女孩的樣子仰望著金黃色的天空。
“從哪里來的,到哪里去了呢?”洛看著神秘出現又神秘消失的女孩,思考著這個問題。
“明天親口問問她吧。”洛下定了決心。
2
可是第二天洛來得晚了些,當她鼓足勇氣走向女孩的時候,晚霞已經淡去,女孩被籠罩在一團霞光里,慢慢地飛上天空,一點點地遠去了。
只是今天有些不同,花田的花瓣也隨著女孩離開了花莖,所有花一瞬間都開敗了。
洛嚇得跌坐在地上,腦海里響著姥姥撇著沒牙的嘴巴,口齒不清說的話:“遇到風的妖精要小心,她會偷走滿園的花朵,一年得逞年年都來。”
“沒有了花,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呀!”洛感到絕望。
“一定要把花追回來!”這樣想著,洛立刻爬起來,連身上的泥土都顧不得拍,不顧一切地朝女孩消失的方向追去。她跑呀跑,穿過一片又一片的油菜花田,跑過一垛又一垛的田間草堆,跑進了茂密的樹林。
“這是要去哪里呀?”洛回頭看了一眼已經看不清房子的村子,再看看那個周身圍繞著油菜花瓣的女孩,害怕了起來。
“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花搶回來,不然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奪不回今年的花,求她明年別來了也好啊。”花田是洛唯一的寄托,于是她又鼓起了勇氣,窮追不舍。
3
女孩在山腳下的一座草屋前停了下來。這是一座孤零零的簡陋小屋,周圍除了這家就再沒別的房子了,卻透著溫馨的味道。草屋前,一只奇怪的小狐貍正靜靜地坐在蘆葦稈編制的藤椅上,瞇著雙眼愜意地享受傍晚和煦的陽光。
當女孩靠近的時候,洛清楚地看到小狐貍可愛的鼻子動了動,隨即它的臉上綻放出甜蜜的笑容,瞇著的雙眼也猛地睜開了。
洛用力捂住嘴巴才沒有驚呼出聲。原本應該清澈純凈的雙眼里只有一對白色的眼仁,空空洞洞的沒有神采——居然是一只盲狐。
“我來了,”女孩沖著小狐貍興奮地說,“帶來了黃色的樣子。”
聽到這句話,洛憤怒了。
“太讓人氣憤了,這可是我辛辛苦苦種出來的呢,本來是要結出可以榨出香噴噴菜籽油的果實的呀,偷走它們就是為了告訴小狐貍黃色的樣子嗎?可是它什么都看不見。”看著空中飛舞著的花瓣,洛憤怒了,她決定開口教訓教訓這個浪費她勞動成果的女孩。
可是小狐貍接下來的話打消了她的念頭。
“這次是黃色嗎?上次白色的樣子我還清晰地記得,還看到了茉莉花瓣的樣子啊,小朵小朵的白色茉莉真純潔啊。”小狐貍指著胸口幸福地說,“刻在心里了呀,一輩子都忘不掉。”
“是啊。”女孩的聲音里夾雜著歡快的笑聲。
“怎樣才能讓一只盲狐看到顏色呢?”洛可不信這樣的童話。
“現在,我們來看看黃色吧!”說著,女孩圍著小狐貍輕盈地奔跑起來,嫩黃色的花瓣圍繞在小狐貍的身邊,女孩發出銀鈴般的笑聲越跑越快。女孩的身影不見了,草屋前刮起陣陣微風,洋溢著鋪天蓋地的油菜花香,還有暖暖的晚霞味道,那是一種陽光里夾雜著水汽的味道。
一抹明黃在洛的胸口滋生。
“看見了,看見了,那溫暖的黃色,亮堂堂的,真像溫暖的晚霞一樣。”小狐貍開心地叫了起來。洛竟然在它的眼里看見了一抹靈動的黃色。
風停了,女孩的身影出現了,她激動地問:“印在心里了嗎?”
小狐貍用力點著頭說:“嗯,長在心里了,永遠也忘不掉,嫩黃的油菜花和四下散開的霞光。”
4
被女孩和盲狐的幸福感染的洛不由得脫口而出:“明年還來吧,明年種玫瑰花。”
笑聲停止了,小狐貍也朝洛的方向轉過來。
“明年還來吧。”洛再次重復道。女孩緩緩地轉過身,當她發現是花田的主人追了過來的時候,她圓潤飽滿的臉頰飛速爬滿了紅暈。
她低頭看著腳趾,害羞地說:“對不起,偷走了你的花。”
生怕女孩受責怪,小狐貍急忙解釋道:“你可不要相信謠傳哦,風的妖精不偷花。她們在開春的時候開始尋找最美的花田,待到花敗的那天將花朵帶給需要它的生靈,等下她還要將花帶給山那邊更遠處的女孩呢。”
“花本來就該今天開敗的。”小狐貍最后還強調道。
女孩膽怯地望著洛。
洛微笑著說:“沒關系,花本來就該今天開敗的。你明年還來吧,我種玫瑰花,你迎著紅彤彤的朝陽來,告訴小狐貍紅色的樣子。”
女孩愣了下,隨即開心地說:“好,明年還來,種紅色的玫瑰花。”說著,與洛相視一笑。
趕在太陽下山前,洛踏上了回家的路,一陣微風吹來,洛在風里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姐姐,我會變成風、變成白云、變成花朵一直一直陪著你。”
洛臉上重新徜徉著幸福的微笑,她迎著微風、仰望著云朵,一路走得飛快,很快她就回到了自家的油菜花田里,她驚喜地發現油菜花田里結滿了油菜花籽。
“秋天會有大收獲,然后用它買玫瑰花種。”洛心想。
她覺得風、白云和花朵都是妹妹送給自己的陪伴,她決定繼續努力地守護它們。帶著這樣愉悅的心情,洛回到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