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興華
“金杯銀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金獎銀獎不如老百姓的夸獎”。人們常說,老百姓心中裝著一桿秤,其實,歷史更是一桿秤。廉吏清官將被歷史和人民永遠銘記、世代傳頌;而貪官污吏終究經不住廣大人民“心秤”和歷史的“稱量”,終將穢行自現。蘇榮就是這樣一個人。2014年06月14日晚是一個很特殊的時刻,夏雨簌簌,在革命圣地江西這片神圣的土地上,不少群眾卻買了最大型號的爆竹親自到廣場上放來慶祝,那一晚,南昌市中心廣場放鞭炮的人還真不少,因為多家媒體剛剛發布了中央紀委監察部網站“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十二屆全國委員會副主席蘇榮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組織調查”的消息。“我的家就是權錢交易所,我自己就是權錢交易所的所長,我不僅全家老少參與腐敗,也敗壞了社會風氣、帶壞了干部隊伍、損壞了政治生態。”隨著副國級的蘇榮成為黨的十八大后第一個倒在中央紀委反腐利劍之下的國字號“大老虎”,蘇榮家族這個曾經“全家福”的幸福家族最終“全家腐”“全家覆”,以至于蘇榮后來的懺悔,明顯是悔之晚矣!
巧取豪奪、誤黨毀業
江西是我黨的革命老區,為新民主主義革命勝利做出了巨大犧牲,當地老百姓對我黨有著真摯、深厚、熱烈的感情,無論任何時候、什么情況下都沒有動搖過。可是,蘇榮到江西任職后的惡劣行徑和無法無天作為卻極大地傷害了老區人民群眾的心,影響了黨在群眾心目中的光輝形象。蘇榮及其家族,形成了以違規用人、賣官鬻爵為依托,以私攬工程、插手項目為渠道,以真貪污、假反腐為掩蓋的斂財手法。
習近平總書記曾經說過:“想發財就不要當官”,蘇榮直至案發,才真正理解了這句話。被雙規后,蘇榮在其親手寫下的“懺悔錄”中說道:“我算了一下,副廳級以上干部給我送錢款和貴重物品的人數達40多人。我破壞了黨的優良傳統和規矩,嚴重違反了組織人事紀律,涉嫌受賄犯罪,真是悔恨交加、后悔莫及,現在說這一切都晚了。”回過頭綜觀蘇榮全案,搞團團伙伙,排斥異己,用人唯財唯親唯順,賣官鬻爵家常便飯,既是他嚴重違反政治紀律、組織紀律的突出表現,也是其為親屬到處插手人事安排和經濟活動“一路綠燈”、非法獲取巨利的鐵證。
無視政治紀律和組織紀律,蘇榮賣官鬻爵毫無尊嚴,形成人身依附和團團伙伙。蘇榮在其“懺悔錄”中講道:“平時正常的同志和同事關系,在我這里完全變成了自由市場的商品交換關系。我家成了‘權錢交易所,我就是‘所長,老婆是‘收款員。”蘇榮賣官,什么人的錢都敢收,上至省部級干部下至縣處級干部;什么東西都敢要,既有名貴字畫、文物瓷器也有巨額現金,連價值僅百元的小擺件、小物品也來者不拒;辦成的大方地收,辦不成的也不客氣的收,還有收了錢卻不給辦事的。以至于不少行賄人譏笑蘇榮沒有一點部級干部、省委書記的尊嚴,只是批發“官帽”的紅頂商人。蘇榮案發被雙規后,江西省紀委曾根據有關舉報線索,立案調査了本省6名廳級干部、并與多名干部談話。當地坊間很快就流傳出這樣的笑談,“蘇榮在外面當省委書記的時候,想讓誰上去就讓誰上去,想提拔誰就提拔誰,在里面雙規的時候,想讓誰下去就讓誰下去,想雙規誰就雙規誰”。
夫人政治、霸道獨裁
無視政治規矩和生活紀律,蘇榮縱容親屬參與賣官,其妻于麗芳常吹耳邊風,直接站到前臺。于麗芳一方面多次讓蘇榮安排請托的干部,另一方面依仗省委書記夫人的影響,直接給省市有關領導打招呼提拔使用請托的干部,對于那些辦得不得力的,還不斷向蘇榮施加家庭壓力。一次,于麗芳收受某副廳級領導干部錢款財禮后,讓蘇榮提拔其職務至正廳級,蘇榮答應幫其解決,但最終未能如愿,于麗芳就到省委大院和蘇榮大吵大鬧,蘇榮只好辯解說,“干部安排不是我一個人說了我算,我已經盡力了,你就別再鬧了”。于麗芳還經常私下以“要不要老蘇幫忙”,暗示江西省的某些官員送錢送物。于麗芳之子也“毫不遜色”,多次借蘇榮官威,插手江西省干部任免事項。蘇榮的其他七大姑八大姨等有關親屬,也曾應江西某些干部之托,向蘇榮提出提拔重用、升官任職的要求。
無視黨要管黨、從嚴治黨的要求,蘇榮培養代理人,通過掮客賣官。圍繞蘇榮及其親屬周圍,產生了很多買官賣官的掮客。而這些掮客也是有真有假,四處在省內尋找有買官欲望的干部,常對人說“你也夠條件了,花點錢,我介紹你和于大姐、蘇公子認識”。一位社會人員郭某和于麗芳熟稔后,認其為大姐,通過于麗芳,經常插手人事安排,被稱為江西省“地下組織部長”。吉林省的私企老板王某,曾是蘇榮的下屬工作人員,他有一次到江西出差時,蘇榮就安排多名廳級干部為其宴請接風,之后多次將其介紹給江西的有關干部,并要大家多關照“這位老弟”。后來,蘇榮應王某的要求,突擊提拔了多名干部,以致王某每次到江西游玩,都有干部搶著去宴請、接送、送錢送物。
無視法律制度和黨紀黨規,蘇榮以改革為托辭,為當“一霸手”、個人說了算預留不少操作空間。蘇榮經常打著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的旗號,隨意變更標準,視黨的組織人事紀律如無物,用誰不用誰,都拿改革來說事,其實就是搞個人專斷、獨裁。面對江西省建立廳級后備干部儲備庫,新提任的廳級干部必須從后備干部中產生的制度規定,蘇榮在現實操作中屢屢突破,讓很多江西本地干部極為反感,也讓不少干部切身感到“要提拔升官必須走好蘇榮及其家人這條線”。省發改委一位干部,為了請蘇榮幫他解決提拔任職問題,就毫不猶豫地送上了價值數百萬元的多幅名人字畫。
排斥異己、逆向淘汰
無視黨的優良傳統,蘇榮任用干部排斥異己,使用干部“逆我者亡”。蘇榮對持有不同意見的黨員干部,公然進行打擊報復,甚至擅自改變黨組織決定,讓許多本來無心“攀附”他的干部,也逐漸產生了“不敢得罪他”的奇怪心理。2009年8月,時任江西省冶金集團某公司董事長的屠某,對蘇榮主導的某集團收購南昌某鋼鐵公司的方案提出了不同意見,蘇榮公然在省委常委會已通過屠某任江西省國資委副主任的情況下,擅自違規擱置了屠某的任職命令。蘇榮有一句經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不服我就叫紀委查你!”這句話經常用來恐嚇震懾那些不聽話的人。許多領導干部反映,正是蘇榮的這種霸道做派,給了其親屬和身邊人無邊底氣,抽走了黨員干部抵制歪風邪氣的膽氣,“即使自己不想再被提拔了,可也不想因得罪蘇榮、于麗芳等人出事”。
無視我黨黨員干部紀律處分等制度規定,蘇榮以用人唯親、唯順為后盾,把其親屬插手工程項目作為獲取巨利的主渠道。蘇榮在其“懺悔錄”中嘆道:“我將自己主政的地方尤其是江西省,變成了親朋故友謀取私利的私人領地,帶壞了社會風氣,也害了我自己的親友。”其妻子于麗芳頻繁插手工程建設、土地出讓、招標投標,不斷索取收受他人巨額財物,整天往來于江西各地,結交社會各色人等,許多商人、干部、盲流競相逢迎“于大姐”。蘇榮其子也多次插手土地出讓、工程建設等項目,大肆收取不法商人好處費。有證據顯示,蘇榮家族至少有13名成員涉案,可謂父子上陣、夫妻聯手、兄弟串通、七大姑八大姨共同斂財。蘇榮的這些親屬獲取巨額利益,看似是經濟問題,實際上根子還在用人上。江西省一些干部為了升遷、任職或調整到重要崗位上,不得不主動地或者被動地為蘇家的違紀違法行為大開方便之門,甚至狼狽為奸。
破窗效應、捕獵圍獵
“破窗理論”是當代管理學研究中的關于“環境對一個人產生強烈的暗示性和誘導性”心理的熱點研究方向,由美國政治學家威爾遜和犯罪學家凱琳觀察總結共同提出。此理論指出:一扇窗戶被打破,如果沒有修復,將會導致更多的窗戶被打破,甚至整棟樓被拆毀。威爾遜在內布拉斯加州曾做了這樣一個實驗:他將一輛嶄新的汽車停放在既不太熱鬧也不太偏僻的街道上,沒有鎖上車窗和車門,然后在隱蔽處安裝攝像頭,利用閉路系統觀察周圍動靜。結果,行人匆匆而過,整個上午無任何人窺伺或靠近。下午,威爾遜來到車前,用錘子打碎了兩扇車窗。剛過5分鐘,就有兩個人探頭探腦地過來,一看車窗破了也沒人管,就把車上的收音機卸下來拿走了。又過了幾分鐘,有人把輪胎卸走了……到了晚上,僅僅在半天之內,這輛汽車變得面目全非。由此,威爾遜和犯罪學家凱琳在研究多例犯罪案例的基礎上,提出了著名的“破窗理論”并推及到社會管理領域:如果有人打破了一個建筑物的窗戶玻璃,而這扇窗戶又得不到及時維修,別人就可能受到某些暗示性的縱容而去打破更多的玻璃。久而久之,這些破窗戶會給人造成一種無序的感覺。那么,在這種無人問津、雜亂無序的狀態中,犯罪就會滋生、蔓延。
實踐證明,蘇榮全方位地毀壞江西的政治生態和經濟社會發展環境就是“破窗理論”的典型案例。蘇榮作為江西省委書記,其腐敗行為產生的傳導效應、示范效應,影響力大、涉及面廣、滲透性強,給本省經濟、政治、社會帶來非常嚴重的危害。其行為嚴重扭曲了組織部門用人導向,搞亂了黨員干部思想,破壞了青山綠水的政治生態。很多黨員干部表示:“用人是一個政治核心問題。用人用壞了,其他的就會都變壞了。”蘇榮在江西省主政期間,僅僅大肆賣官鬻爵一事,就形成了非常嚴重的負面政治生態。致使很多黨員干部不把主要精力放在本職工作上,而是天天琢磨蘇榮及其家人喜歡什么。不少黨員干部都談到,“與苦熬資歷、干出成績相比,行賄送禮顯然更節省時間、更簡單、更有效”。特別是看到資歷、人際關系和業績都不如自己的人,因為和蘇榮及其家人拉上關系得到重用,也就開始走偏門。逆淘汰、順毛驢的傳導和示范效應,敗壞了黨風政風、帶壞了社風民風。“上梁不正下梁歪。”蘇榮及其家人的所作所為,不良效應極為惡劣。不少同志談到,“行賄送禮的錢從哪里來?憑干部的工資顯然不夠,只能是靠向經商的老板和下級干部要,大多人是用受賄而來的錢去再行賄,使得腐敗的范圍層層傳導并呈幾何式擴散”,給江西全省本來良好的政治生態帶來了“破窗效應”。
蘇榮和其親屬如此猖獗,給蘇家送物送錢的黨員干部如此之多,為蘇家違法違紀辦事的部門和地方政府如此之多,原因究竟何在呢?綜合本案案情和相關同志的反映,有以下幾點值得法律人和黨紀人研究。
一是選用“一把手”應慎之再慎。蘇榮案中,其所收賄賂中一大部分發生在2011年省委換屆前后。許多黨員干部反映,蘇榮常說江西省是他的“最后一站”,其家人親屬更是將江西這站視為最后大撈一把的機會。2011年省委換屆前,于麗芳就不停地向很多干部、商人講,蘇書記快沒權了,需要給你們幫忙早點說。其后,已經超過規定任職年齡的蘇榮又連任省委書記。這讓蘇家親朋好友僥幸和緊迫心理相互交織,放手撈到最后一把。
二是對“一把手”的監管乏力。許多江西省干部表示,“權重崗位‘一把手太重要了,大權獨攬,容易獨裁卻又缺乏監督”,“蘇榮的問題在社會上早就有反映,但是上級就是發現不了、同級又不敢監督、下級又不能抵制,群眾大多不敢言、不敢怒”。2009年,省屬某集團董事局主席方某為參加南昌某鋼鐵公司改制,通過中間人和于麗芳等人請蘇榮給予幫助。毫無原則的蘇榮,違反議事規則和決策程序,直接拍板決定本應由江西省政府或江西省國有企業改革領導小組決定的任職事項,致使江西南昌某鋼鐵公司57.97%的國有股權被某集團低價收購,造成了巨額的國有資產損失。
三是一些黨組織和領導干部喪失原則、不能依紀依法辦事。從蘇榮力排眾議,讓姚木根升級成為副省級干部,又明知陳安眾舉報反映多,仍重用為省總工會主席、省人大常委會副主任并兼任省政法委副書記,到違紀違規強推南昌某鋼鐵公司改制,縱容其親屬和權力掮客插手組織人事安排。這樁樁件件事情,都應該有嚴格的紀律、制度和監督。可惜的是,大多數黨員干部懾于蘇榮及其家人的威勢,或隨波逐流,或主動逢迎,使紀律和制度成了稻草人、成了擺設。
四是瓷器變“土產”“紅包”滿天飛的變味政治生態值得警惕。不少省委同志談到,中央八項規定出臺前,江西省一些干部收送紅包還比較常見。在少數人眼中,收不收、送不送紅包,成了是不是“自己人”的標志;紅包的大小,成了衡量友情、感情、信任和忠誠度的標尺、標桿。于麗芳曾于手術后在深圳市療養,許多江西省廳級干部打“飛的”過去探望,并送上特產和紅包。以至于書記夫人,誰送了記不清楚,誰沒送卻是清清楚楚。景德鎮瓷器竟成了送禮用的“土特產”,送收雙方都在拿“土特產”的幌子來當遮羞布,各得其所、心照不宣。以至于群眾們形象地說:“如果名貴瓷器、文物都成了‘土特產,在南非豈不是鉆石也成了土特產。”中紀委專案組從蘇榮及其親友處,共查扣瓷板畫200塊,瓷瓶、其他各類瓷器319件。連蘇榮也在其“懺悔錄”中承認,“我簡直成了名品瓷器經銷商”。當政治生態變味了,法律人和黨紀人,咱們的擔子就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