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和簡凈，遒麗天成

崔建平

林凡是中國著名的藝術大家，他在詩、書、畫方面都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特別是他的重彩工筆山水畫以蒼潤瑰偉、奇崛秀逸的面貌為世人所稱道，他的“林梅”也以追求意境、清潤雅致而不同凡俗。他的書法蘊含了濃郁的感性色彩，映現出書家的才情氣質，表達作者心中的奇詭凄美的情懷。這里，筆者試圖從三個方面探討林凡先生平和簡凈、遒麗天成的書法藝術的美學特征。

一、線形之美，妙趣天然

書法美學的研究還是近幾年的事，陳振濂教授在這方面以執牛耳之姿，率先出版了《書法美學》一書，以書法為軸心，以美學為方法，研究探討書法藝術美的精髓，為書法藝術從傳統中走來并向未來創作發展，拓展了一條學養之道。

林凡書法的線條古拙，骨力洞達。書法作品中筆畫線條的質感，具有郁勃志氣而形成的雄強硬朗、剛健有力的風貌和力度美，是鮮明的美學特征之一。唐代李世民《論書》云：今吾臨古人之書，殊不學其勢，惟在求其骨力，而形勢自生耳。吾之所為皆先作意，是以果能成也”。林凡作書，喜用長毫，長毫毛長鋒軟難以駕馭，但這正是難以駕馭考驗執管者的筆力基本功和學養修為。為此，林先生十分注重對書法線條的錘煉。林凡習書是“童子功”，他的祖父、父親都是鄉中的賢達學士，都以一管明清小楷飲譽四方八野，受人仰慕。幼時的林凡深受熏染，三四歲始既以執管習書，從顏魯公開始，上攀秦漢磚石碑版之意，下窺明清書家平和簡凈之風神，在《張遷》《石門》《三爨》中尋到自己喜歡的遒勁樸厚之美，以內斂柔韌的筆意，成就了自己的書法線條。他還特別鐘愛何紹基、黃自元，在對他們的心摩手追中形成了自己靈動平和、古拙清新的風貌。

這種線條的研習，還與他的工筆山水畫成功嫁接，觀先生那些蒼涼、渾漠、沉郁厚重的重彩工筆山水，那山石藤蔓、溪草艾蘿無不是一根根一縷縷、韌勁遒麗、枯澀蒼潤的書法線條，纏聯糾結似泉水繞流巖石之間，挫斂撐排似山藤回環映帶，相扶相挽松柏翠嵐之上。

林凡作書講究結體之奇，作品中氤氳著濃濃的篆味與金石之氣，他深諳“結體以正為準，但過正則呆板，故橫畫不宜平正，直畫亦不宜平直，大凡取欹勢，則神韻必較正勢為佳，故真正的書藝講究欹正之互補為尚”之理。他的書法分行布白變化不大，他不喜歡寫碩大的字體，他喜歡寫圓融妍美的行書，以圓筆為主調，以中鋒為基礎，款款而行，欹正相生，剛柔相濟，雜陳錯落，情意盎然，骨清神爽，特別是他的行書結體中間以篆意、金石氣，活潑生動，賞心悅目，富有情趣和典雅。如《春江花月夜》這件長幅書法作品，那些遒勁天成的筆線、那些欹正相間的結體，氣勢恢宏，洋洋灑灑，飄逸靈動，端和奇偉。

林凡書法的章法之美，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林凡作書對筆勢、疏密、欹正、字幅都十分地考究，從不敷衍應付，為此，數易其書，廢紙盈簍的現象時有發生，但他都是樂此不疲，恪守認真。特別在詩文與字體的搭配上，他也是頗費心力，匠心獨運地以文字的形意美體現書法的形質美。

二、境界之幽，禪意盎然

境界是指書家心中孕育的心物交融的藝術意象，由嫻熟的筆墨技巧、濃厚的內涵所組成。藝術作品是否有意境或境界的幽深妙旨，決定著藝術作品的生命力，所以，學養深厚的書畫家在其藝術創作時會把追求意境作為創作的第一要務。林凡書法藝術的意境之幽，具有深邃的禪意。

首先，他的作品神采煥然，神采是書法作品表現出來的精神和風采，南朝齊王僧虔《筆意贊》云：“書之妙道，神采為上，形質次之，兼諸方可紹于古人”，林凡作書追求平和簡凈、端莊嫻和的氣象，不喜追逐所謂的“奇”書、“丑”書。他的兩行詩式的書法作品占據其書法創作的大多數，以行草書寫成間有篆隸筆意，于對稱均衡中寓變化，筆墨清潤雅致，于典雅清脫中求靈動，字的大小相間，繁間相生，欹正相倚，爭讓相宜，鐵鉤銀畫，瘦中儲秀，柔中剛藏，回旋纏綿，逶迤婉轉，有著遒勁天成、嫻和雅清的神采。不需要祥審，不必要細研，一睹就知道是林凡先生的“林體”，且這種神采迥然獨特的書法作品，別人仿學都很難。

林凡書法作品的神采還表現在他用筆用墨的韻趣上。關于臨池作書時對墨色濃淡、燥潤、枯濕的把握，前人謂水墨乃字之血，過淡則傷神采，太濃則滯筆鋒，故須做到“濃欲其活，淡欲其華，濃淡適度，恰到好處”。林凡作書喜用淡墨，水性要強，淡墨在行筆中容易產生燥潤相間、枯濕相生的墨韻情趣，些許的飛白也在不經意間產生，這種不經意的“飛白”，才是書法創作難以達到或潛心追求的美學效果，觀其書法作品大都有這種筆情墨趣、枯潤蒼深的藝術美感。

再者，林凡書法藝術中的禪意盎然，也是值得關注的。林凡作品不急不燥，不張不揚，平靜簡和，端莊嫻雅，處處透著一縷縷似有似無、冥然蒼蒼的沉靜之氣，這種禪意從他的枯澗蒼涼的線條、淡潤相間的墨色、結字欹正相生、墨白互潤的布局中即可感知得到。一幅一幅肅穆冥思的作品，仿佛一個個陰陽相間的乾坤，又類同一幅幅生死相牽的八卦，給人許多的遐想遠思，凈化人心的燥熱，純化世俗的真誠。

林凡書法的境界之美，還體現在書法作品樸實自然、情感充沛、筆墨性情，是以作者的性情為本的、以書家主觀情思與性情的瞬間表達。

藝術來源于生活，書法體現作者現實生活的情趣，林凡作書注重從現實生活的真實感受中抒發感情，從不作無病呻吟，以丑媚道之書，也從不寫假、大、空的所謂“勵志”語錄，而是從自己對生活的感受出發，選取哪些達意遣懷的詞章進行書法創作。如他應邀到臺灣訪問期間，慕名拜謁慈濟紀念堂證嚴法師，兩人相談甚洽，林凡欣然贈書一斗大“寂”學，并有題款以為注釋“寂寞中影跡，霜雪里精神”，法師得之連連稱妙，赫然碩大的“寂”字奪人心目，筆力沉雄，氣韻磅礴，精神內斂，墨色紛紜，飄逸著一股寂寥高孤的氣息……

世界婦女大會在北京舉辦期間，林凡先生有感于婦女的地位的提升，感受著各國巾幗英雄的豪氣神采，連續幾個夜晚創作了《中國歷代婦女詩詞名作》書法精品120幅，并裝禎精美，盛意制作禮盒，送給出席會議的每位代表，獻給世界婦女大會那一幅幅書作中飄逸遒勁的線條、墨彩煥然的筆力，恰合著一首首纏綿悱惻的女性詩意表達，堪稱書法藝術的妙品神格。被業內道友連連稱妙的，正是林凡先生追求書法意境之美的佐證。

三、詩意之真，清逸超然

林凡書法作品具有濃濃的詩意之美，清逸超然。詩歌意象是書家主觀的意與情同客觀的境與景融洽后所形成的“意與境偕”“情景交融”的藝術境界，首先，林凡本色是詩人，其書畫藝術都是他濃厚的傳統詩學涵養的，少小時他就在家鄉楚風騷韻的文化氛圍中浸染成長，在父親的督促下熟讀四書五經，研習唐宋詩詞，特別喜歡“三李”，尤其對“三李”中的李賀迷戀癡情，李賀的奇詭凄清、纏綿悱惻對他影響很大。后來，無意間他發現了時空遙隔千年的鄉賢詩僧齊已，更是追慕不已，廣為推薦，有意思的是齊已也是個李賀迷，這樣從屈原、李賀到齊已，成為他精神家園一脈藝術滋養，孕育他玄奇、詭異、凄清、瑰偉的詩情藝脈。這些年無論他走南闖北，游歷四方，逢人便說齊已，世人向他索字求書即以齊已詩詞書之：“摘帶岳華蒸曉露，碾和松粉煮春泉”“靜坐雲生衲，空山月照真”等詩句，他不知寫過多少遍。他的每幅書法作品都是詩情與筆性墨趣的結合，每幅書法作品都彰顯他奇詭瑰偉、玄奇凄清的詩情。他還膜拜滿族青年詞人納蘭性德，他喜歡納蘭“不知何事縈懷抱，醒也無聊，醉也無聊，夢也何曾到謝橋”式的傷感寂寞和纏綿悱惻的情感，從來不寫那些無病呻吟、無關痛癢的豪言壯語，詩情的彰顯無疑加重書法作品的藝術內蘊，書法藝術胎息于中國傳統文化的滋養。

林凡也喜歡作詩填詞，每有佳構便鋪紙磨墨用書法的形式進行藝術創作，如他撰寫的“竹筏拂溪云拂月，菜花鋪地夢鋪天”“神髓墨畢依舊在，龍盤朽案久空磨”，詩情與墨彩翻飛，線條和情思相藉，讓欣賞者稱羨不已。

山東萊陽地處膠東，幾百年來，這里盛產萊陽梨，這里又是齊魯文明禮教之幫，許多的詩人學者都曾造訪，寫下了許多千古傳頌的詩句，清代詩人宋琬出生在這里。而這里每兩年都要舉辦“梨花詩聯書法展”，每次辦展林凡都被邀請擔任嘉賓。因此，林凡現場作詩揮毫，成為此次活動的壓軸戲，林凡先生先后為此作詩和書法作品數百件，件件都是佳品力作，件件都是詩意美書法美雙璧宜彰的曠世佳作，“白雪精神在，春風眉目新”“素心無濁夢，時雨啟春華”“明月有誰論價格，好花無色獨鮮妍”“明目當窗誰領略，梨花沐雨自玄黃”等優美的聯語，把梨花的素潔和高雅描摹得十分精到，貼切地把詩的意境，用書法渾然自然地揉為一體，處處彰顯著林凡書法的美學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