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丹青
白草黃沙、渺無人煙、寂寞戈壁、窮荒絕徼,這或許是我最初腦海里最能描繪西北的為數不多的成語了。印象的西北地廣人稀,黃沙莽莽,一片荒涼,這也讓我對接下來的甘肅之行不免深感擔憂,近20天的行程也讓我暗自苦惱不已。
收拾行囊,打點心情,同老師、同學們踏上了開往西北的列車。長達20多小時的旅途,更加加深了我腦海里對西北荒蠻的定義。萬幸一路同學們歡歌笑語,老師也加入到我們歡樂的隊伍里,師生同樂,隨著窗外景色的逐漸荒涼,我們卻其樂融融,一片溫馨令我心暖不已,20多小時的路程卻好似轉瞬即逝。
考察第一站便是張掖。張掖大佛寺因其安放國內最大的室內臥佛而聞名于世。“睡佛長睡 睡千年 長睡不醒,問者永問 問百世 永問難明”。大佛寺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便是這山門聯。仔細思來,楹聯從睡佛著筆立意,含義豐富,可做多重解釋:一種是用睡佛已睡千年百世指大佛寺有著悠久的歷史;其二可指佛祖已涅槃長逝,佛禪深意、哲學事理,后代已難以了解;第三則有微微諷刺的意思,委婉告誡人們求佛不如靠自己,睡佛不過是泥胎塑像,求神拜佛,只會“永問難明”。寺廟的對聯內容豐富卻言簡意賅,是我國佛教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與外國教會寺廟或清真寺的特性也不同。對聯與佛教的深遠歷史相結合,才形成了我國獨有的佛教文化。
下午來到了聞名已久的丹霞地質公園。色如渥丹,燦若明霞,丹霞地貌,名不虛傳。但親身站在丹霞山上,與以往在書籍中看到圖片的體會完全不同。五彩的丹霞山在藍天白云的映襯下,仿佛格外的艷麗璀璨,令人驚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內心不禁感慨,也許在開天辟地之時,造物主看膩了滿眼清脆與潺潺河水,便施以五色丹青,畫出了丹霞奇貌也未可知呢?
第二天驅車來到了肅南裕固族,遠遠地便眺見若隱若現的雪山。遠山夢幻一般的祁連仿佛對我遠遠地招手,令我內心激動卻又感到安詳。這是種怎樣的感受,讓我想要擁抱這遼闊的西北,壯麗的雪山。那祁連覆蓋著皚皚白雪,一路指引著我們,卻又好像永遠也無法靠近。
馬蹄寺便坐落于祁連雪山腳下。集石窟藝術、祁連風光、和裕固族風情于一體的馬蹄寺身披經幡,倚靠雪山,在陽光下仿佛熠熠生光。頭頂鴿子飛過,緩緩走過轉經筒,手腳并用地爬上宮殿和洞窟,仿佛感受到了宗教在西北人民心中的力量。這里有數不清的石塔和鑿于峭壁的千佛洞,其中一個洞窟洞內四壁繪滿小佛像,看似千佛一面,細看卻神態各異,動態與服飾更是各有千秋。最令人驚嘆的是壁畫線條的流暢與干脆,可謂行云流水,渾灑自如。洞內精美的壁畫與造像讓人深深被中國古代工匠的技藝所折服。
離開張掖,向著天下第一雄關——嘉峪關行進。古絲綢之路的路線規劃漸漸清晰起來,縱觀嘉峪關長城,遠處張騫、霍去病、班超、玄奘、馬可波羅、林則徐、左宗棠的塑像仿佛在訴說著嘉峪關和西域的故事。中華歷史悠悠、藍天白云悠悠,無論是在中華文化還是在大自然中,都會令人感到自己的渺小。
師出雄關訪故城,漫步石窟憶絲路。從嘉峪關到敦煌,輾轉天下第一關隘、游覽懸壁長城、過瓜州,在時空中變換穿行,令人思緒萬千,終于來到了因文化內涵的輝煌和深厚而著名的古城敦煌。位于絲綢之路要隘的敦煌作為中國古代連接西域的根據地,是佛教傳入中國內地的前哨,敦煌石窟文化就是在這種條件下產生的。敦煌莫高窟可謂是集合了建筑、彩塑、壁畫于一體的立體藝術世界,也被譽為“墻壁上的博物館”。
莫高窟以精美的壁畫和塑像聞名于世。過去,敦煌對我來說一直是一個遙遠的夢,現在真切的來到她的面前,無論是視覺的沖擊還是內心的震撼,都是巨大的。徜徉在古老的藝術長廊里,古人的神奇令我敬仰,時光的變遷令我感慨。每一個洞窟的每一尊塑像,都在訴說著當時敦煌輝煌的過去和深厚的文化。彼時,可以從洞窟藝術造像及壁畫中看到平日理論知識的單一和不足。單薄的文字都顯得乏力不已,一尊尊活靈活現的塑像和形神兼備的壁畫都在親口向我們闡釋古人的技藝與思想 ,“曹衣出水”“吳帶當風”“骨法用筆”等藝術技法得到了強有力的詮釋。
由于敦煌系絲路重鎮,東臨中原,西接外域,使莫高窟壁畫充滿異國情調又與民族技法融會貫通。以線寫形是敦煌壁畫的造型基礎,隨著莫高窟營建規模的不斷擴大,壁畫技法也在日益豐富,起稿線、定型線、裝飾線也逐漸融入繪畫技法。輔以折蘆描、蘭葉描、游絲描、鐵線描、行云流水描等技法。甚至于在一個洞窟的兩面墻上,可以看到中西繪畫工匠的“斗藝”,中國繪畫就是在中西方文化的不停碰撞與融合下,愈發博大精深。洞窟藝術只是畫輪廓線,以后才填入簡單的線條和紋彩,但就是這些簡單的線條和紋彩,將佛教文化與藝術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用簡單卻生動的圖畫向世人展現佛教晦澀難懂的教義與道理,從而達到佛教的普及與傳播;但同時在佛教的普及與傳播中,壁畫與塑像作為主要的傳播方式而被很好的保存和欣賞甚至于升華,又說明了藝術與文化的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四面風沙飛野馬,一潭之影幻游龍。鳴沙山月牙泉用她夢幻般的名字和迷人的景色,留住了無數人的心。鳴沙山和月牙泉是戈壁中的一對孿生姐妹,“山以靈而故鳴,水以神而益秀”。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沙漠,耳邊是悠久綿長的駝鈴,站在這里,仿佛回到了那個輝煌繁華的古敦煌,仿佛眼前的駝隊可以帶我穿越古時西域,令我激動不已。盡情在沙漠里奔跑、歡呼,卻在看到沙山懷抱里的一彎清泉時兀然駐足沉默,大自然是怎樣的鬼斧神工,才成就出水火相容的神來之筆。鳴沙山怡性,月牙泉洗心。在這里,是對心靈的洗滌,愈發的讓我感到自然的偉大和人類的渺小,愈發的讓我對自然的藝術著迷。五色的沙粒、湛藍的天空、純潔的白云、青綠的枝葉、明澈的泉水,將是我對鳴沙山月牙泉永恒的記憶。
別了沙山清泉,第二日清晨天色陰沉,不久便下起了雨,這在干旱少雨的西北可謂是天降甘露,來了甘肅多日,干旱的氣候也令同學們難受不已,此時遇雨不禁欣喜不已。哪知不多時,雨滴竟然慢慢凝固成雪花,不多時竟飄起了鵝毛大雪,正值四月天,前一天中午還身著短袖的我此刻慶幸不已地翻出以為會用不到的羽絨服,西北還真是“早穿棉襖午穿紗,抱著火爐吃西瓜”啊!
出發時雪已漸小,到達玉門關時已是碧空如洗。身處玉門關故址,自然而然就有了“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的悲涼之感。雖是萬里晴空,卻依然寒風瑟瑟,此情此景,不禁感嘆古時邊塞的雄偉壯闊和荒涼寂寞。“大漠雄關 悠悠絲綢路 跡留中西;玉門邊塞 呼呼寒風吹 歌詠文明”老師似乎也感慨萬千,不禁隨性而作一副對聯,令同學們拍手叫絕。
西北行最后一站,天水。“金張掖,銀武威,金銀不換是天水”到了天水就明白了為何“金銀不換”,天水的氣候就明顯比敦煌濕潤了許多。來天水一定繞不過麥積山石窟。若說莫高窟以精美的壁畫而聞名,麥積山石窟則以精細生動的雕塑而著稱,所以麥積山石窟也被稱為“東方雕塑館”。崖壁上三尊巨型造像雕塑,最大的造像東崖大佛高達15.8米。值得一提的是造像多以琉璃珠為佛像之眼,在陽光的照射下,佛眼生輝,栩栩如生。麥積山的塑像有兩個鮮明的特點:強烈的民族意識和世俗化的趨向。從北魏塑像開始,幾乎所有的佛像體態都為身體輕俯,眉眼下視,面容上大多也都和藹可親,雖是天上的神,卻像世俗的人,成為人們美好愿望的化身。從塑像的體形和服飾看,已經逐漸擺脫外來藝術的影響,不難看出中華文化在取其精華的過程中同時體現出漢民族的特點。
從麥積山各時代造像不難看出當時的工匠們突破佛教的清規戒律,以現實生活中的人物為主要素材,創作出與藝術手法上的夸張、概括相結合的,具有濃郁生活氣息的宗教人物。窟中甚至出現竊竊私語的佛門弟子塑像,令觀者心情愉悅又發人深思;童男、童女塑像所表現出的虔誠,卻并非苦行者的虔誠,是在時代思潮影響下所表現出的真誠和愉悅的孩子氣。所以,麥積山塑像因受當地社會環境的影響而真實表現了人的思想和情感,使佛教造像在生活中似曾相識,令人感覺佛國世界的可愛可親,從而虔誠信奉。這無一不體現了藝術來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最終又造福于生活。
至此,重走古絲綢之路的藝術考察之行告一段落,踏上歸途時,老師對我們說“一定要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沒錯,“讀萬卷書”是教我們首先應該全面吸收書本知識,使自己有深刻的理解和堅實的理論基礎;“行萬里路”卻又告訴我們不能單純地沉迷于書本,還必須廣泛了解、認識和接觸社會,并把書本知識應用于社會實踐,從而達到知行合一。
此次的藝術考察之行一路沿古絲綢之路,西出河西走廊、行進沙漠戈壁、跨過祁連雪山、探秘洞窟遺跡、尋訪邊塞關隘、縱馬戈壁荒沙。一路景色與人文氣息的變化令人激動不已,也讓我愛上了廣闊的荒漠戈壁。在古老的絲綢之路上,沉浸在悠久的歷史文化長河里;游走在絢麗的風景里,感受最真切的異域風情,簡直是一段生命歷程的精彩綻放。一路走來,作為一個有心人,你會逐漸發現絲綢之路留下的無盡的藝術珍品和深厚的文化內涵。最美的風景總是在路上,西北的一天甚至可以讓人歷經春夏秋冬,這令人瘋狂又感到著迷,也重新定義了我腦海里對于西北的印象。
如果現在讓我重新定義西北,我會用夢幻遠山,律動沙丘,多彩綠洲,鬼斧神工,至高無上來形容。在一望無際、荒無人煙的戈壁灘,如果眼前忽然出現一座宏偉的城池,一排神秘的洞窟,你會由衷地贊嘆祖先無限的創意和精湛的技藝。荒漠里的沙子用沉默訴說著她的故事;平靜的沙丘,用一根一根或直或曲的線條,無聲地傾訴著幾百、幾千年來大自然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跡。而綠洲則是生命的代言詞,是沙漠和戈壁灘中最靈動的地方。只有感受了沙漠的遼闊,才能體會人類的渺小;感受了空曠的無助,才能體會宗教的力量。在這里,我終于理解了為什么宗教在西北很多民族中具有至高無上的力量。而此刻,我想藝術便是我至高無上的信仰,值得我勇往直前,去探索、去發現,藝術之行將一直在路上。
作者單位:
鄭州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