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及其他

宋曉達

石頭

石頭是大山的骨頭

石頭實實在在

裸露在日月星光下

堅硬和冷峻

常令我們仰望

當那些汗水中打撈起的民謠

泥土里繁衍出的農諺

漸漸遠去的季節

石頭總是距我們最近

不聲不響地用身體

為我們鋪墊道路 堆砌房屋

在我們因名利所累而虛弱的品格中

注入鈣質

面對石頭

露出棱角或捧上生命

感受錘敲釬擊的疼痛

有一種把自己剝光的欲望

鳳凰

我就是那只小小的麻雀了

你就是我的主

我美麗的山妖

我裹著城市的灰塵和憂郁

四月來看你

打桶沱江水洗濯我的驅殼

一江春水好妖嬈

我看見翠翠們正一茬茬地變老

土家人的船歌沒有了味道

而今夜我只是一只小小的麻雀

讓我在你的吊腳樓的屋檐下棲息

讓我在你的大楊樹上筑巢

自己懷抱自己睡個好覺

回望元謀

這是片母性的泥土

元謀隆起的腹部

創世紀的雷電

在廣袤的天地間瘋狂地交媾

閃電如刃

如劃破一個巨大子宮

血之潮洶涌如注

凝固、靜止成眼前

這群站立的泥土

斧把

倒下了

那一大片鳥聲

竟不手軟

當綠色族

生命的最后一縷光焰

化作炊煙

黑洞洞的血口又張開

才省悟

頭 原來不是自己的

寡居

一座橋斷了

無人續接

河那邊草屋里的燈

昨夜被狗咬滅

早上 小路上印出了幾行

歪斜寬大的腳印

于是 男人們就著它大口地下酒

女人們把它放在嘴里

在街頭巷尾嚼得又香又脆

后來 夜里山洪暴發

早上 人們趕來

連同那個嚼不爛的故事

一起被洪水沖走了

最后的晚露

葉 薄薄的手掌

托起愛的雨滴

這小小的月亮的女兒

今晚離家出走

讓我好好地端詳

塵囂中唯一清白的身子

銀質的光芒穿透黑暗

令人不敢靠近

短暫的美

生怕被一陣風輕易地帶走

別離去

夏日的最后一滴晚霞

浮起心之綠舟

一汪的情深

讓我不能自拔

受傷的豹

這是高原

豹被遠方的愛情灼傷

在雪野無垠的宣紙上

散落如一地的菊花

芳香冷凝

森林不在

眾鳥高飛

豹 森林中的王

大地的浪子

穿越無數陷阱 匕首 子彈和憂傷

竟躲不過蛇的親吻

豹 舔血而歌

此刻 你無家可歸

刻入骨頭的疼

是生命中最黑暗的部分

我窺見仇恨長滿牙齒

月亮冰冷的尸骸撒滿山谷

豹 拔地而起

一襲黃袍

如駒 如電 如風

抵達故鄉 地獄

或天堂美麗的花園

端午在成都

端午

在成都

尋思著怎么感念屈原

送給我們一個這么偉大的日子

還有那些粽子

用一天時間囹圄一室

燃一支檀香

聽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肉體在房子里

如葵花籽、花生仁居住在殼里

遠離泥土和水

讓所有的心思不再發芽

想念春天

陰冷的日子

窗外飛過兩只麻雀

大街上擁堵的車流

像喘氣的棺材

銀杏樹比黃昏還黃

此刻在成都想念春天

爐火盛開出灼烈的花瓣

溫暖骨頭和血

春天還有多遠

我要放飛一千只蝴蝶

一萬只蜜蜂

從今夜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