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諍+康犖+楊方

陳忠實說
“關于寫性情愛的話題幾乎是我每次都逃不掉的話題。在寫《白鹿原》之前,我的小說中幾乎沒有女性的形象,當時的社會對這個話題很敏感,只能寫革命愛情嘛,寫這個很容易出問題,作為一個作者我自然恐懼這個。在上世紀80年代初,文壇上都調侃我寫農村老漢最好,對老年人性格情趣把握很到位,這其實與我在農村工作經歷有關。我最不擅長寫的就是女性。《白鹿原》中的那段歷史不單純是個人的情愛,我要寫的是符合那個時代的白鹿原上的男人和女人們的精神歷程。其實在白鹿原中著墨很少的女性,幾乎都是悲劇人物,比如白孝文的媳婦,鹿兆鵬的媳婦。”

采訪陳忠實老師,機緣還是在2012大熱的《白鹿原》。
這本上世紀九十年代曾摘得茅盾文學獎的皇皇巨著,當年就曾被多位大導看中要搬上銀幕,后來幾經輾轉花落王全安導演手中。時乖命蹇的電影一言難盡,但直到今年五月二十號,由易立明導演的歌劇 《白鹿原》 還要在西安公演,足見新世紀改編這一經典文本的熱潮尚未消歇。
但陳忠實先生還是走了。去年就從人文社朋友中得知他患病的消息,一年多來朋友圈中偶爾提及他的病況,大家也是一聲嘆息。回顧2012年電影上映前的采訪,來到華僑大廈他住的房間,先就聞到一股濃重的煙味。
陜西作家講抽煙作“吃”煙,一個更生活化的動詞,活畫出他們的嗜煙如命。賈平凹老師現在還一天兩包中華,下次再見到一定要諍言相勸。陳忠實先生愛抽雪茄,國產長城牌,香料燃燒的味道遠沒有古巴煙葉醇化后的馥郁溫潤,可他告訴我們說竟然一天要十根才夠!
采訪當日不過一個小時,他就抽了兩根,繚繞的煙霧讓同行的一位女記者嗆得直咳嗽,他才不好意思地暫時掐滅了煙蒂。其實我們都沒有勸他的意思,他并不是個善談而娓娓不倦的人。果不其然,掐滅了雪茄,問答就更簡短了。
七十三、八十四是中國人潛意識里深種的“命坎兒”。邁過去長舒一口氣,邁不過去也就這口氣了。終年73歲的陳忠實先生,畢生深耕陜文化厚土,到底又印證了一回民間的讖語。但先生是罹患舌癌去世的,這種癌癥很容易讓人聯想起他的嗜好。如果可以早些戒掉或是有所克制,或許他可以陪伴讀者更長一段時間……
陳凱歌導演曾在《秦國人》中這樣寫張藝謀:“謀貌不驚人,中等身材,走起路來挺沉重,加上衣帽平常,在人群中顯不出他來。要畫他的肖像不能再容易了:一個弧線微微向下彎曲的鼻子,兩條自鼻翼直奔嘴角溝線,加上一雙深沉的眼睛。”這些話拿來形容陳忠實先生的音容笑貌也很是合適,特別是鼻翼下兩道深刻的法令紋,兩人更是如出一轍,標志性地顯現出歲月刻刀所雕畫出“秦國人”的執拗與倔強。
那次采訪,陳先生說《白鹿原》是他用來墊棺材當枕頭的。愿一生勞碌,筆耕不輟的陳忠實先生枕書而眠,魂歸原上……
藝文界憶陳忠實
作家 賈平凹
面對著陳忠實的離去,作為同輩人,作為幾十年的文友,到了這個年紀和這一時刻,我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黯然神傷,什么叫無聲哭泣。他是關中的正大人物,文壇的扛鼎角色,在思念著他作為一個作家的豐功偉績,我就想到一句詞:水流原在海,月落不離天。更何況陳忠實有他的《白鹿原》。他依然在世間。
作家 高建群
我以“先走為大,先走為神”沉痛哀悼忠實先生的逝世。斯人已逝,今日得閑。他從此沒有了痛苦,沒有了案頭勞頓,沒有了人生俗務。我想,他的《白鹿原》將會被長久地記憶著。
作家、文學評論家 肖云儒
痛哭忠實!噩耗傳到南太平洋,懇讓高天遠云、藍海白浪,送去我這位癡長兩歲的老人的悲慟!他的作品寫出了民族心靈的秘史,他的人生勝任了歷史變幻的書記;他用自己的作品提煉出這塊土地骨子里的精魂,他以自己的人格凝聚著這方鄉親骨子里的性情。
作家 白燁
可以說,他把自己的一切,都毫無保留地投入給了文學,奉獻給了社會,交付給了人民。他以“尋找自己的句子”的方式,看似是在為自己立言,實際上是以他的方式為人民代言。他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具生活元氣和時代豪氣的偉大作家,真正做到了“無愧于時代,無愧于人民,無愧于歷史”。
書法家 王定成
一雙銳目將人世百態盡刻白鹿原;千秋巨著贏景仰萬方凝鑄春秋筆。
Q&A
電影《白鹿原》導演 王全安
大師已乘白鹿去,人間從此無忠實。
演員 張嘉譯
與先生雖未謀面,但有幸出演白嘉軒,仿若是與先生的一次神交。《白鹿原》之于我,其間有人所缺失,人所常習,人所俯仰,更有人所沉埋。驚聞先生辭世,內心悲慟不已,白鹿原不朽,先生千古。
演員 秦海璐
中華猶存白鹿原,千古流芳哀九州。文壇巨擘魂歸時,萬古人間四月天。

陜西文學:有過燦爛,有過迷茫
1993年,陳忠實出版了《白鹿原》,同年,賈平凹出版了《廢都》,高建群出版了《最后一個匈奴》,還有京夫、程海都在同年推出長篇小說,陜西軍團一下子橫掃中國文壇,這五個人被稱為“五虎上將”,當時有媒體將這批陜西作家集體出書譽為“陜軍東征”,成為當時文壇最大的亮點。
陜西地形南北狹長,不同的人文歷史和地理氣候截然區分出三大自然區域,不同的自然環境,孕育了風格各異的作家群——陜北的粗獷豪放、關中的深沉厚重、陜南的內斂細膩,陜西作家們用不同的文學氣質書寫著他們腳下的土地和所處的時代。
如今,距離那次陜西文學的集體輝煌似乎已經很遙遠了,而無論是外省人還是陜西自己人提起陜西作家,脫口而出的還是陳忠實和賈平凹這兩桿老槍。2005年,賈平凹發表自己的第12部長篇小說《秦腔》榮獲第七屆茅盾文學獎,使得賈平凹成為繼路遙、陳忠實之后陜西第三位獲得中國長篇小說最高獎項的作家。可是隨著路遙、陳忠實斯人已去,三人中的小弟賈平凹也已經64歲,曾經輝煌的陜西文學,隨著那一代的老去,進入了迷茫期,無論是傳統文學還是網絡文學,盡管新人輩出,卻始終缺少能挑起大梁的人。
柳青,1916年
生于陜西省吳堡縣,逝于1978年,著有《創業史》等。柳青幾十年如一日生活在農民中間,有著豐厚的生活積累。2006年,為紀念柳青誕辰90周年,陜西省作家協會特別設立了“柳青文學獎”。
沙駝鈴,1926年
原名李若冰,2005年逝于西安。李若冰散文大都寫親身感受,如《柴達木手記》等作品,反映我國大西北的風物、人情與生產建設,一生情系大漠,鐘情勘探者、創業者,被譽為中國石油文學的拓荒人之一。
京夫,1942年
生于陜西商州,2008年去世,著有《新女》、《深深的腳印》、《手杖》、《娘》等。陜軍“五大首領”之一,以自己的創作心態和視角、實績和成就,樹立起了一位平民作家的形象,成為當代陜西文學的中堅和主將,是中國當代文壇有重要影響的實力派作家。
路遙,1949年
出生于陜北榆林清澗縣,著有《平凡的世界》、《人生》等,1992年11月,路遙因病逝世,年僅42歲。他一生鐘情于陜西的黃土地,對于那片養育他多年的故土充滿了情感,對路遙來說,那個存世現實的棲居地,土地是其精神資源的源泉。
賈平凹,1952年
生于陜西省商洛市丹鳳縣,著有《廢都》、《秦腔》、《古爐》等,肖云儒曾評論說:“他整個作品綜合起來,就可以形成一部可以被稱為中國農民命運的斷代史、中國農村歷史變遷的斷代史。”
高建群,1954年
代表作《最后一個匈奴》、《六六鎮》、《古道天機》、《遙遠的白房子》等。高建群具有古典精神和史詩風格,是中國文壇罕見的一位具有崇高感和理想主義色彩的寫作者,被譽為浪漫派文學“最后的騎士”。
李尋歡,1975年
原名路金波,“網絡文學陜軍”的旗幟性人物。1997、1998年的時候,以“李尋歡”這個網名活躍在互聯網各個文學論壇上,成為第一代網絡文學寫手的代表人物,與寧財神、邢育森并稱為“三駕馬車”。2002年告別網絡文學,轉向幕后運營,現任果麥文化傳媒公司董事長,旗下簽約主要作者有韓寒、易中天、馮唐、安妮寶貝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