莆田系醫院前世今生

朱國棟

從2003年起，在莆田游醫中拔尖的老板開始成立醫院管理投資集團，2016年，莆田系已出現一批控股、參股、托管醫院超百家，年營業收入在10億元以上的民營醫院集團。

一張“秘方”起家

莆田系的始祖被公認為是陳德良。

陳德良1950年12月出生在莆田東莊鎮，在五兄弟中排行老二。陳的祖父是當地中醫，陳德良年少時就看過一些中醫方面的書籍。

“文化大革命”開始不久，不到20歲的陳德良，在當地當起了“土醫生”。到了20世紀80年代初，陳德良在廣東拜師學藝，獲得了一個治療皮膚病的祖傳秘方，陳德良用這一秘方為不少皮膚病人治好了病，他一下子成了人們口口相傳的“名醫”。

后來東莊的鄉親們發現，陳德良一天賺的錢比他們一個月賺的還要多。陳德良賺了大錢之后，并沒有忘記他的窮鄉親和親戚們，許多人前來拜師，他收了八個徒弟，基本上都與陳德良沾親帶故，其中之一就有詹國團。

從此以后，治療皮膚病的秘方就不再屬于他一個人了，八個徒弟各自又收了徒弟，皮膚病秘方就在東莊鎮迅速而廣泛地傳開了。貧窮的東莊人終于找到了致富捷徑。

當時莆田衛生協會辦了個函授班，陳德良的徒弟們拿到課本之后還要考試，通過考試之后，莆田衛生協會會發給一本證書。

經過幾年行醫，東莊人發現，另一新興領域——性病市場越來越大，轉做性病行業更加賺錢。陳德良說，“到了1990年前后，當時社會上賣淫女之類的開始多起來，性病市場前景很好，當時的國有醫院很少有人愿意去治這個病，也不敢打廣告，國家有這個漏洞，老板們就搞進去了，說實話，當時確實有些亂收費的現象。”陳德良認為，改革開放初期的民營經濟，許多行業都存在不規范的現象，所以有些亂也可以理解。

?“中國民營醫療之鄉”莆田市秀嶼區東莊鎮。

到了1998年，福建莆田的游醫們開始具備全國范圍的“影響力”，但也遭遇了一次重大的打擊。職業打假第一人王海介入了性病市場，《南方周末》和山西太原的本地媒體《都市生活》周刊紛紛對莆田游醫進行了明察暗訪，將莆田系游醫“無病稱有病，小病稱大病”的騙術曝光。

經此風波后，衛生部糾風辦曾針對莆田游醫集團專門發文，措辭嚴厲：“福建省莆田市農民游醫占國團（即為詹國團）、陳金秀詐騙團伙在全國各地以金錢鋪路，承包經營國有、集體醫療衛生機構開辦的性病、泌尿專科門診，甚至承包整個醫院或皮膚性病研究所，大肆進行詐騙錢財、坑害患者的非法活動，造成極為惡劣的影響，嚴重損害了國有、集體醫療衛生機構的聲譽。”

從“游醫”到開設醫院

1998-1999年這一波打擊性病游醫的浪潮，并沒有將莆田游醫擊垮，反而越來越強大。

到了21世紀初，莆田游醫開始從在全國各地開小門診部的模式，轉變為開設有一定規模的民營醫院，并開始出現同時開辦幾家甚至幾十家的民營醫院集團。其中走在前面的是詹國團家族。

早在2001年，詹國團就完成了新加坡中嶼醫院國際管理集團的注冊，將莆田游醫包裝成大型跨國醫療集團。并開始招募正式的醫護工作人員。2003年，詹國團的中嶼系開出年薪20萬以上招聘各學科專業帶頭人，國務院津貼獲得者及有特殊貢獻的高級人才。

從2003年起，在莆田游醫中拔尖的老板開始成立醫院管理投資集團，2016年，莆田系已出現一批控股、參股、托管醫院超百家，年營業收入在10億元以上的民營醫院集團。

盡管莆田系的經營方式早在21世紀初期就開始從“行商”轉為“坐商”，但早期老板們機會主義色彩仍很重。

根據業內人士的歸納，主要是分成三步。第一步，是租一個房子，收購一個醫療機構執照，臨時聘一個醫生，租一些設備，就把醫院開起來了。第二步，是大量做廣告，以前在廣播、電視、報刊上做，后來以百度搜索投放為主。第三步，廣告營銷后看看實效如何，如果醫院牌子做響了，就立住腳擴大經營，如果辦砸了，就再換個地方搞。

早期莆田系醫院從業者中，流傳著名為《醫院電話接診技巧》的文本，接診技巧旨在完成一個任務：就是讓接線生接到電話后，把咨詢者拉到醫院來。

文本應用了大量“心理學戰術”：“必要時可以炫耀一下醫生，有時患者會沖著醫生的名望而來，尤其是農村的。”“必要時嚇唬患者，尤其是很在意自己的健康的人。”

針對醫生，有另一份旨在激發“醫生銷售潛能”的《醫生銷售技巧10法》的資料。該資料開門見山地指出，“如果不去判斷病人的支付能力，不靈活運用銷售技巧，只一味追求營業額，無異于‘殺雞取卵。好的銷售技巧是讓顧客從被動付錢到主動付錢，好的銷售技巧是平衡顧客滿意度和經濟效益的方法。銷售技巧是在對病人的支付能力有一個大概判斷后，循序漸進，逐漸加壓的方法。”

莆田系的分化

2007年，莆田系投資者林志忠把目光投向了高風險高科技含量的心胸領域，創辦了上海遠大心胸醫院，先后被評為中國心臟腔鏡手術培訓基地、全國最受歡迎心血管醫院、國家臨床重點專科醫院等，吸引了一大批博導、碩導、主任、教授等高端人才駐院，心臟外科年手術量位居上海前三。

而詹國團家族創辦的浙江新安國際醫院，占地200畝，擁有床位2500張，正朝著國內一流綜合性醫院方向發展，這在莆田系醫院中也屬首創。

但總整體而言，莆田系民營醫院絕大多數仍集中在皮膚病、性病、生殖、婦產、整形外科、美容、口腔等領域。莆田常年在外從事醫療投資行業的人員超過6萬人，帶動從業人員150多萬，年診療量約為1.69億人次。莆籍民營醫院總投資額約3400億，年產值約2500億元，年采購總額超過1000億元。莆田系民營醫院主要以專科醫院為主，占到了80%，涉及婦產、心胸、神經、眼科、肝膽、口腔、整形外科、美容、皮膚病、中醫等專業。

2014年6月28日，打算聯手干大事的莆田健康產業總商會成立，總商會曾在2015年打算抱團向百度示威。去年，百度加大對違規醫療推廣的整治力度，“莆田系”的多家醫療機構因涉嫌違規遭到下線，莆田健康產業總商會聯合莆田系醫院，聯合抵制搜索引擎。這次百度莆田大戰的真實原因，被認為是百度的競價排名價格越來越高，引發了主要廣告主莆田系的不滿。

頗具玩味的是，在魏則西事件中，莆田健康產業總商會始終未發一言，處于沉默狀態。

（本文作者為原《瞭望東方周刊》記者，曾對莆田系進行調查采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