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南八寶“盂蘭會”河燈節調查報告

文山學院民俗課題調查組（文山學院，云南 文山 6630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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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南八寶“盂蘭會”河燈節調查報告

文山學院民俗課題調查組
（文山學院，云南 文山 663099）

摘要：廣南八寶河燈節又稱“盂蘭會”。每年農歷的七月三十日（舊歷七月的最后一天），在壯族聚居的八寶鎮，幾百年來一直傳承著放河燈，祭祀河神習俗。其中蘊含著百姓祈求神靈保佑、施孤安魂，盼望風調雨順，人丁興旺的美好愿望。八寶河燈節主要的儀式有：制燈、頌燈、接燈、放燈、搶燈、民歌對唱等六個環節。報告從民俗學的角度，真實地記錄并探究了每個程序的內涵，為后人保留第一手資料的同時，也為外界了解八寶這一傳統習俗提供借鑒和參考。

關鍵詞：八寶；河燈節；報告

一、引言

八寶鎮位于廣南縣東南部，距縣城83公里，東靠富寧縣，西鄰南屏鎮，北接板蚌、楊柳井鄉，地處東經105°19′～105°36′，北緯23°36′～23°54′，屬中亞熱帶季風氣候，海拔1100～1300米之間，年平均氣溫17攝氏度，年平均降雨量1100毫米，無霜期335天以上，年平均日照1865小時，國土面積609平方公里，國道323線、廣昆高速公路穿境而過，是文山州通往沿海的必經之地。

八寶鎮有大小河流25條，八寶河從木美河而出，由南向北緩緩流過，河水清澈透明，被譽為“高原壯鄉小桂林”。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八寶的水養育了八寶人民，也孕育了八寶一帶歷史悠久的稻作文化，誕生了幾百年放河燈的傳統習俗。人們每年農歷七月的最后一天都會從四面八方趕到八寶鎮參加河燈節。

為了解八寶河燈節傳統習俗，2014年9月7日，文山學院調查組一行6人，完整地觀看了河燈節各項儀式，并采訪參加河燈節的老人及八寶觀音寺的居士，名單見表1。

采訪以文本、圖片、音頻、視頻等方式作為載體，記錄了河燈節的整個儀式過程。

二、源起

盂蘭會在辭海中稱為盂蘭盆會，指的是佛教的儀式，每逢夏歷七月十五日，佛教徒為追薦祖先而舉行。盂蘭盆會是梵語的音譯，意譯“救倒懸”。在《盂蘭盆會經》中有記錄。梁武帝時期依此創設盂蘭盆會。后世除設齋供僧外，又增加拜懺等活動。廣南八寶的“盂蘭會”，除了受到佛教影響外，同時還受到道教和民間信仰的影響，可以說八寶的“盂蘭會”是三種文化交融后的產物。

表1　八寶河燈節被采訪人員情況表

（一）民間傳說

在八寶民間流傳著一首山歌：“七月三十盂蘭會，和你吊（牽手）手街上行，你看兩岸囂聲鬧，萬人正看放河燈，搶了河燈家中供，福星高照喜臨門，來年生個小寶寶，難忘今宵搶河燈。”這首山歌道出了八寶一帶百姓在河燈節上爭搶頭燈，渴望早生貴子的美好心愿。

2014年9月7日下午，八寶鎮民族文化廣場上有文藝隊正在進行民間文藝表演，在表演的間隙，筆者訪問了八寶老年人表演隊的陸彩云等幾位老人。大致的說法是：八寶河燈節老一輩就流傳下來了，主要是為了紀念一個小伙子救母親而發起。后來有了放河燈的活動，目的是為了祭祀亡靈，用燈光為亡魂照亮，以便他們能找到投胎之路。同時還希望亡靈保佑當地百姓幸福安康，風調雨順，人丁興旺，五谷豐登。

（二）觀音寺居士之說

在八寶觀音寺，鐘秀群等居士告訴了我們一個目連救母的故事，大概說的是目連的母親生性吝嗇貪婪，兒子卻極有道心且孝順。其母死后被打入陰曹地府，受盡苦刑。目連為了救母親而出家修行，在地獄中見到受苦的母親，于心不忍，但無計可施，十分悲哀，只能祈求于佛。佛陀教目連于七月十五日設盂蘭盆會，借僧眾之力讓母吃飽。目連依佛囑行事，于是有了七月十五設盂蘭供養僧眾以超度亡人的佛教典故，目連母親得以投生變為狗。目連又誦了七天七夜的經，終于使母親脫離狗身，進入天堂。

八寶“盂蘭會”是為了紀念目連生日，每年農歷七月的最后一天（月大三十日，月小二十九日），八寶民眾這天都要準備眾多的祭品，以供餓鬼享用，并請居士為餓鬼超度。后來在此活動中加入了一項重要的內容就是放河燈，目的是為孤魂們照亮前去投胎的路。

（三）道教之說

七月十五除了是佛教的盂蘭會，同時還是道教的中元節，民間俗稱鬼節。道教認為，中元節這天，是地官判定人間和陰間善惡的一天，道士要在這一天誦經畫符，為囚徒和惡鬼解脫罪惡，使囚徒能悔罪，使孤魂野鬼獲得施濟后，不再到人間作惡。

八寶為什么不在七月十五日，而要放在七月最后一天來舉行呢？是因為農歷七月是鬼月，初一是“開鬼門”的日子，這時候，從地府出來的游魂野鬼已經餓了整整一年，他們都急不可待地來到人間大吃大喝一番。鬼門關開放后，各家都要在家門口或街上進行祭鬼的儀式，祭品則包括水果、飯菜、燒肉、燒酒及茶水。這一活動從初一開始，十五結束。但是，對于沒有人祭奠的亡靈，則在七月的最后一天，鬼門再度關閉之前，由寺廟的居士們為他們超度。

綜上所述，八寶河燈節其實是融合了道家、佛家、民間三種信仰而形成的一種節日習俗。但受到八寶觀音寺施孤活動的影響較大，所以才選在七月的最后這一天來行。故此，八寶河燈節也叫八寶“盂蘭會”河燈節，又被稱為“施孤節”或叫“齋孤節”。這是因為八寶觀音寺在農歷七月的最后一天在送走河燈后，八寶觀音寺的居士會念經舉行大型施孤活動以送走無依無靠的孤魂野鬼，同時祈福八寶民眾平安幸福。

三、河燈制作

八寶河燈節的一個重頭戲就是放河燈，所以人們需要提前準備好河燈。河燈有頭燈、二燈。所謂頭燈是指最先放入河中的那盞大燈。頭燈的準備也非一般人能完成。主要是由八寶觀音寺居士吳瑞華來準備。

頭燈主要由三盞大燈組成，八寶觀音寺吳瑞華居士要在八寶河燈節前1個月開始準備好所有的材料。準備的材料如下：

（1）用多層白棉紙，剪成大小花瓣形狀，著色，晾干，經過剪裁和折疊，扎制成花朵。

（2）用上等宣紙做三盞頭燈專用紙，把松香燒化，摻上石蠟、谷殼涂在底部。這樣使河燈不容易沉入水中。

（3）燈芯則是用四層草紙和四層白棉紙蘸著松香和蠟，用手工搓成，雖然很細小，但很結實，這樣能保證在河燈中站立和持久的燃燒。同時還得準備陰間用的各式的紙，做陰間使用的服飾。

準備好材料就先做頭燈，頭燈必須要在河燈節前三天完成。完成后供奉在觀音寺地藏菩薩塑像前，由八寶觀音寺的居士對三盞頭燈誦三天的經，這三天中八寶觀音寺的羅廷寬、黃祖恒、蒙義奎、石定章、韋德興、蒙禮雄、李運詳、鐘秀群、吳瑞華九位會誦經的居士，每天不斷對著三盞頭燈誦《地藏經》《起生經》《回生經》等經文。誦經滿三天，才算經德圓滿。

對為什么只做三盞頭燈，需要念三天的經？而且搶到頭燈就能讓沒有小孩的家庭能在來年生下小孩？為什么不多做幾盞給更多人希望呢？《道德經》第四十二章有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人之所惡，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為稱。故物或損之而益，或益之而損。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強梁者不得其死，吾將以為教父。”不難發現，是受到道家三生萬物的觀念影響，所以八寶觀音寺居士做頭燈就只需要做三盞燈，提前念三天的經。

四、儀式過程

八寶河燈節主要有以下幾個過程，其中施孤儀式是緊接著接燈儀式后和其他幾項儀式同時進行。

1.誦經儀式（時間15∶00～17∶00）

由八寶觀音寺中的九位居士對著三盞頭燈，為在八寶死亡以及八寶人在外地死亡，特別是被水溺死的亡靈誦經。誦的經文主要是《地藏經》《起生經》《回生經》等。目的是讓孤魂野鬼借此機會投胎轉世。八寶村民認為，沒有兒女的夫妻，如能搶到頭燈，放置于床下或是供桌上，來年就會有孩子。通過誦經這一過程，對于居士們而言，可以使得經德圓滿。同時又讓河燈附上了佛法的力量。

2.接燈儀式（時間18∶00～19∶00）

下午6點，八寶鎮10余支接燈隊伍，主要以舞龍、民間舞蹈為主。隊伍最前面的是鼓鑼隊，后面是一對童男童女（童男童女主要任務就是接荷花燈），還有三個青年男子（三個男子則是接三盞頭燈），敲鑼打鼓地來到觀音寺后，由觀音寺中的李運詳居士把經過誦經的河燈交接給童男童女。觀音寺中的羅廷寬主持交接，交接儀式如下：

羅廷寬唱道：“八寶盂蘭會，一年一小會，三年一大會，交接河燈儀式正式開始。請童男童女進宮。”

童男童女進入宮內。

羅廷寬唱道：“請就位。”

童男童女和三個青年男子來到觀音菩薩和地藏菩薩塑像前。

羅廷寬唱道：“請童男童女恭對如來佛祖案前、觀音菩薩案前、地藏菩薩案前，恭行交接河燈，請跪拜，叩首，三叩首。”

童男童女和三青年男子一跪三叩首。

羅廷寬：“跪，叩首。”

童男童女和三青年男子一跪三叩首。

羅廷寬：“跪，九叩首。”

童男童女和三青年男子一跪三叩首。

羅廷寬：“請八寶觀音寺居士交給童男童女。”

童男童女從觀音寺李運詳居士手中接過荷花燈，三男子接過三盞頭燈。

羅廷寬：“請八寶觀音寺掌壇司，施觀音菩薩祭水。”

掌壇司（石定章）手端一碗凈水，口中念著經文開始施水。

施水完畢。

羅廷寬：“請八寶觀音寺居士帶領童男童女請河燈出宮。”

觀音寺居士帶領著手捧河燈的童男童女走出宮殿。

羅廷寬：“交接完畢。”

觀音寺的韋德興、李運詳、鐘秀群、吳瑞華三位居士帶領著手捧河燈的童男童女，后跟10余支接燈隊，以各種文藝表演，載歌載舞巡演著向風雨橋走去。

3.施孤儀式（18∶30～19∶00）

施孤也叫祭孤，是指人間把祭品施舍給陰間的孤魂餓鬼。傳說整個七月，陰府的地獄大門開放，地獄里的孤魂餓鬼終于可以走出挨饑忍餓、慘遭折磨的地府，來到人間享受香火。

八寶河燈節施孤儀式主要是由八寶觀音寺的居士舉行。時間是當觀音寺把河燈正式交給童男童女后，留下居士們舉行施孤儀式。觀音寺的居士設一張簡單的經壇，上面放著三碗米飯；三個碟子，碟子中放著水果、糖果等；兩杯酒；兩只大碗，一只大碗裝著水，另外一只碗中放著米；一個香爐，香爐插上三柱香；擺上木魚、磬；此次由五位男居士在此誦經施孤。不遠處，三位女居士在面前擺放著很多紙錢、兩個火盆，一把簸箕，簸箕上面擺上了做熟了的菜，四周放上空的碗和筷子。

擺好所有用具后，羅廷寬、蒙義奎、蒙禮雄、黃祖恒四位男居士開始誦經，女居士開始燒紙錢。當經文念到有“甘露漿”的時候兩位男居士就站起來，一個人端上擺在經壇上的米碗，另外一個則端起擺在經壇上的水碗，圍繞著臺子，一邊撒水和米，口里念道：“一撒甘露漿，投放往西方；再撒甘露糧，投放往西方。”經文總體意思是：孤魂野鬼，今天給你們布齋，吃飽喝足，隨著河燈去西方極樂世界投胎去吧。

4.開燈儀式（時間：19∶00～19∶30）

接頭燈至風雨橋，由觀音廟李運詳居士念《盂蘭會期放燈文》經文。燈文如下：

尊敬的各界人士們，你們好！

根據我們八寶民間民族風俗，一年一小會、三年一大會的盂蘭河燈節會期，在各界人士的大力支持和幫助下，八寶地區的眾姓合會、焚香秉燭，設供修齋，恭祝地藏王菩薩圣誕之期。今時宜初秋，時定福熟，暖朵初開，白玉之花，玩樹掛黃金之縷，氣象更新，八寶地區眾姓合會人等，竭誠致敬，玉皇大帝，三教圣人，四圣夫子，諸佛群先，列圣萬靈，共舒明慧，普照洞鑒凡情，恃以世風，日峰洛義，士農工商、四關男女、智愚維全八德倫常之喪失，劫定之降臨，刀兵水火，遣于它方，更無冰雹旱澇蟲蝗之災害，適值初秋，正逢盂蘭圣誕，舉設醮典投誠以求免劫，使八寶地區合境寧域，今已經經懺圓誦，風和日麗，風清俗美，陰陽兩泰，善果闔成，惶恐之至，瑾表以聞。

念經結束，由竹筏載著三盞頭燈，竹筏上穿著民族服裝的歌手唱著山歌，從風雨橋緩慢地滑行至新橋下指定的放燈地點，在住持人宣布鳴炮后，正式放河燈。

5.搶燈儀式（19∶30～19∶50）

搶河燈是八寶河燈節中最重要的環節，也是整個過程中的高潮部分。對于搶河燈的實際意義，從民歌的歌詞中可以看出，“搶了河燈家中供，福星高照喜臨門，來年生個小寶寶。”

為什么要搶河燈？古代生男孩稱為“添丁”，“丁”在《辭海》里的釋義是：人口，男稱丁女稱口。部分方言中 “燈”與“丁”同音，上燈意為“添丁”，所以燈被賦予了更豐富的內涵：一是代表光明；二是燈火蘊涵生生不息、薪火相傳之意；三是燈成了人丁興旺的象征物。上燈就明顯帶有上丁、添丁的意思。因此燈和丁的文化習俗在八寶民間影響深遠。民眾認為只要搶到每年的頭燈，家中就能添丁，因此，在河燈節這一天，沒有男孩的家庭就成為搶河燈的主力。

當三盞頭燈穿過新橋，青年小伙子們就不顧一切，跳入河中去搶頭燈。搶到頭燈的家庭，拿背帶像背小孩一樣，將燈背回家中，放于已婚青年床下，期望早日生子。另一種說法是，把河燈帶回家后供在貢桌上，燒香禮拜，盼望佛主保佑自己早日生子女。如果有女兒的家庭搶到的話，則希望來年生個胖小子。

6.民歌對唱 （20∶00～20∶50）

山歌是民間表達情感最直接的方式。雖然面臨著市場經濟的沖擊，大部分壯族青年男女外出打工，學習山歌的熱情有所消減，但在壯族地區特定的時空背景下，唱首山歌以表達青年人的男女之情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所以放燈完畢后，周邊的群眾會自發組織山歌隊，在八寶河邊開始對唱山歌。

7.自由放河燈（20∶00～21∶00）

前來參加河燈節的來賓、游客，除了部分是要準備搶頭燈外，大部分民眾是為了悼念亡靈，了卻自己的心愿，小部分是來超度落水鬼和其他孤魂野鬼。晚8點左右上萬盞河燈載著各種愿望順著八寶河而下。正如現代女作家肖紅《呼蘭河傳》所言：“七月十五是個鬼節；死了的冤魂怨鬼，不得托生，纏綿在地獄里非常苦，想托生，又找不著路。這一天若是有個死鬼托著一盞河燈，就得托生”。

八寶河燈節是流傳了幾百年的傳統習俗。通過把點燃的紙燈放入八寶河中，讓其順水漂走，用這種方式表達對逝去親人的祭奠，對孤魂野鬼的施舍，對沒有子女家庭的祈福之情。

（責任編輯 婁自昌）

文山學院民俗課題調查組：蔡世保、呂國敏、徐旭平、蒙良杰、于江波、劉琉。

A Report on Guangnan Babao "Yu Lan Will" Festival Lanterns

Wenshan Institute of Folklore Investigation Task Group
(School of Arts, Wenshan University, Wenshan Yunnan 663099, China)

Abstract:Guangnan Babao lanterns festival is known as "Yu Lan Will". The annual Lunar New Year on July 30 (the last day of the lunar calendar in July) sees several hundred river water lights and river god worship traditional practices. People pray to the gods and hold segaki requiem, hoping for good weather, a flourishing population. Lanterns festival includes mainly: making lights, praising lights, recelving lights, putting the lights, grabing lights, and folk duet six ceremoni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folklore, the paper truthfully recordes and analyzes the connotation of each program, reserves fi rst-hand information for later generations, and provides references for the outside world.

key words:Babao; River Lantern Festival; the report

基金項目：地校合作項目“民俗學視野下的《八寶歌書》”（13WSWT01）階段性成果。

收稿日期：2015 - 05 - 14

中圖分類號：K892.2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 - 9200（2016）02 - 0037 -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