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把秋天吹向深處
秋風起于北方,已經漫過山野
我想起在曾經的春天
春天的潮水是那樣勢不可擋
洶涌著奔我們而來
奔輪回的季節而來
同我們旺盛的生命匯合
并將我們湮沒
澎湃激蕩,奏出生命最高亢的歌
如今,它要收回曾經給予大地的一切
包括蝴蝶的翼翅,蟬兒的高歌
把我們交給冬季,交給一個地獄
交給一個安眠之所
順著風的方向
一眼就能看穿季節的未來
樹木赤裸,秋水凝眸
藍天高遠,雁陣驚寒
候鳥隨風而動
小獸忙著過冬的口糧
此刻,和所有開始蟄居的生靈一樣
也渴望一次冬眠
渴望一覺醒來,就是明媚的春天
我也知道,季節就是一只循環蛻變的蛹
而我們,不過是一茬莊稼
在等待被大地刈割
秋風揭開一些事物的本質
又把一些隱藏得更深
它吹過夏天高燒的額頭
吹過樹木又吹過了晚開的花朵
它穿城而過,穿心而過
吹徹我的晝夜
當然也不會放過一粒秕子,或者
一顆蒲公英漂泊的種子
是否有了著落
秋風撒下彌天的大網,裹挾著我們
也把秋天吹向深處
我是一只已經沉淪多年的候鳥
已倦于追隨大雁,追隨季節
已倦于追隨曾引領我的一切
季節需要的可能只是一把鐮刀
而我們期待的不僅是收獲
來吧,歡迎到訪我芬芳的酒間
斟上一杯在這個季節才能釀出的美酒
迎著被秋風濾過而更加純凈的日光
輕輕搖動,看著它在高腳杯中
猶如飄逸而透紫的裙裾
血一樣奔騰
血一樣殷紅
秋蟲
這個秋天
豐收已成定局
一場盛大的儀式必不可少
秋蟲們,盛裝出場
在這個季節
我感嘆黑土地又一次殷實的豐收
也感慨于日甚一日的秋涼
瑰麗的陽光下,天高地闊
是一萬萬只秋蟲的舞場
我見證著每個秋天,也見證著此刻
生命的熱烈與瘋狂
絢麗的翼翅濺起陽光的斑點
無聲的合唱響徹四方
當夕陽西下,大幕拉開
秋蟲們相約的死亡浩浩蕩蕩
而在此刻
家鄉的蟬依舊占據著高枝
高歌了一個夏天,已有些歇斯底里
秋風漫過昌濰大平原
同時也淹沒了所有的秋聲
在可以預見的秋后
一段枯枝連同蟬兒發霉的軀體
一同落入村莊的深處
再也尋不到蹤跡
秋天的刀鋒
干凈利落地收割了莊稼
又將蕓蕓生靈殺戮于無形
而蟬兒在高枝上許下的諾言會在來年的夏天兌現
看慣了這些慷慨赴死的生靈
有點像我們成群結隊地去
集會或趕大集
共襄一件盛事
也許是一種幸福
秋天
秋天我看見
玉米在襁褓中珠胎暗結
粉紅的穗子已不再惹是生非
高粱是昌濰平原最高的莊稼
紅紅的臉膛,挺拔的脊梁
就像身邊侍弄它們的那些人
矮個的谷子總是羞赧地
彎下細小的腰肢
把飽滿的果實捧在胸前
而土著的田鼠自視是這塊土地的主人
它們像農人一樣忙碌,心安理得地
儲備著過冬的口糧
只有南飛的大雁無視這一切
它們喊著號令
從秋天的莊稼上
高傲地飛過
廈門的海
當我面對廈門的海
季節還只是二月
因為霧,我看不清對面
只有放飛我的想象,去穿透和撫摸
海霧籠罩的金門
我喜歡廈門下午三點半的海風
輕柔,涼爽
如海潮輕撫沙灘的溫柔
我在廈門的早上醒來
太陽似乎并不著急蒞臨
這個睡眼惺忪的城市在早上八點
還像我一樣慵懶
早晨,我只是在廈門伸了個懶腰
就有些莫名的喜歡
海子說,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當初我并不能完全理解
此刻面對著廈門的海,我想
這應該就是海子的二月
應該就是我此刻的情懷
此刻,我應該把酡紅的夕陽想象成一只船
僅渡你我
在大海的黃昏里,到鼓浪嶼去
牽手在茂密的榕樹下
尋覓一棟古老的舊宅
小名
在家鄉
當我在街角散步時,有人喊我的小名
當我到附近的小店買煙時,有人喊我的小名
到了吃飯的時間,有人喊我的小名
當著我那已上大學的兒子的面
有人喊我的小名
娘喊著我的小名
哥哥喊著我的小名
姐姐喊著我的小名
鄰居喊著我的小名
喊我的小名時
我都隨聲應著
沒有感覺不妥
在這個世界上
還有人能喊我的小名
我是多么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