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須以“創造性的危機管理”重掌朝核問題主動權

陳向陽

朝鮮于2016年1月6日悍然進行了第四次核試驗（自稱“氫彈”試驗成功），并在中國農歷的新年前夕、也就是“大年三十”的除夕，運用彈道導彈技術發射衛星。朝鮮此舉無視中國忠告，罔顧中國過年，堪稱“不仁不義”。而其一再公然挑戰聯合國安理會決議，又可謂“冒天下之大不韙”，也因此招致安理會通過了“最嚴厲的”對朝制裁決議。

朝鮮迫不及待地推進核導彈化，引發四鄰不安，助推美、日、韓三國軍事聯手，導致半島乃至東北亞再度緊張，也對中國的東北邊境安寧和國家安全利益構成嚴峻挑戰。對此，中國應盡快調整相關政策，剛柔并濟、多管齊下、多方周旋，以“創造性的危機管理”重新贏得朝核問題戰略主動權。

一、朝鮮在核問題上一再折騰且執迷不悟，對中國影響不利

朝鮮多年來在核問題上的一意孤行，特別是近些年的對外盲動冒險，在客觀上對中國造成了一系列的不利影響：一是朝鮮一再在中朝邊境附近進行核試驗，直接危及中國東北地區的生態環境乃至人員安全；二是牽扯分散中國的精力與資源，朝鮮一味逞強斗狠，引發北南對抗沖突，極可能最終將中國拖下水、卷進來，這勢必會干擾沖擊中國的和平發展；三是促成了美國夢寐以求的美日韓三國安全合作，三國如形成聯手之勢將導致東北亞格局與地緣環境發生不利于中國的變化；四是給美國、日本提供了趁機推進亞太反導系統部署的最佳口實，而“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美、日加快提升的反導能力將削弱中國的戰略威懾能力；五是為美國將地緣戰略重點“轉向”“重返”亞太提供了一大理由，美國得以趁機在東北亞乃至亞太投棋布子、“圍堵”中國；六是朝鮮涉嫌從事核及導彈擴散活動，危及國際防擴散體系；七是導致東北亞核擴散的風險增大，韓國內部要求“擁核”的聲音增大，日本右翼更是蠢蠢欲動、圖謀不軌，日后東北亞連鎖核擴散的黯淡前景不可不防；八是使中國夾在半島北南之間、左右為難，中朝關系固然不簡單，但中韓關系卻也越來越重要，并且業已后來居上；九是由于中國與朝鮮存在所謂的“特殊關系”，因而每當朝鮮惹是生非導致地區緊張，國際社會與國際輿論便“條件反射”，第一時間呼吁或敦促中國“多做朝鮮的工作”，以緩和局勢，以至中國被迫沒完沒了地替朝鮮“善后”，外界施加給中國的這一“特殊責任”實在不堪重負。

朝鮮鐵了心地要“擁核”并慣于對外挑釁，其嚴重的不負責任給中國造成了諸多消極影響，我們有必要更加準確地認清朝鮮對外行為的兩個特征：一是自我中心與狂妄自大，朝鮮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聽中國好意規勸，連續四度搞核試驗，對“無核化”承諾出爾反爾，對“六方會談”兩面三刀。朝鮮只顧自己“爽”，我行我素，長期無視中國的利益與忠告。二是一再誤判國際大勢，片面高估了其外部安全環境的嚴峻性，乃至持續強化所謂“先軍政治”、刻意對外炫耀核武器，可謂逆和平發展的世界潮流而動。

二、中國積極應對新一輪朝核危機，充分展現“負責任大國”形象

經過各方尤其是中美之間緊鑼密鼓的“競合博弈”，聯合國安理會于3月2日對朝鮮實施新制裁進行投票表決，并以“15票贊成”一致通過了涉朝鮮問題的第2270號決議。該決議譴責前不久朝鮮進行的核試驗和使用彈道導彈技術發射衛星，要求朝放棄其核導計劃。決議針對朝核導計劃規定了進一步的制裁措施，同時表示關切朝鮮人民遭受的嚴重困難，指出無意對朝人道主義形勢和經濟活動合作等造成不利影響。決議重申維護朝鮮半島和東北亞地區的和平與穩定，要求不采取任何可能加劇緊張局勢的行動，重申支持重啟“六方會談”及六方在“9·19共同聲明”中闡述的通過和平方式實現半島無核化、美國和朝鮮承諾彼此尊重主權并和平共處、促進經濟合作等承諾。

事后，中國常駐聯合國代表劉結一就安理會新決議向媒體進一步表明了中方立場，他強調中方一貫堅持實現半島無核化，堅持維護半島和平穩定，堅持通過對話協商解決問題。安理會第2270號決議體現了上述“三個堅持”原則，反映了中方關于朝鮮半島核問題的立場和主張，中方對決議投了贊成票，并就新決議作出四點補充說明：

首先，這是一個指向明確的決議。盡早實現半島無核化符合有關各方的共同利益。朝鮮擁核并不符合其自身利益，第2270號決議的宗旨和有關制裁措施“有的放矢”，嚴格針對朝鮮發展核導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活動，“明確反對并旨在遏制”朝鮮進一步發展核導能力，表明了國際社會維護“核不擴散體系”的嚴肅態度和致力于實現朝鮮半島無核化的目標。

其次，這是一個要求各方降低緊張局勢的決議。決議明確要求各方不采取任何可能加劇緊張局勢的行動。有關各方均應切實履行決議規定，盡快付諸行動，當前尤其要保持冷靜克制，避免采取過激行動。他還不點名地針對美國指出：“任何以朝鮮核試驗和使用彈道導彈技術發射衛星為由加強軍事對峙、強化軍事演習或部署超出半島防衛需求的武器系統等行為，均有害無益，將使半島局勢更趨緊張，使解決問題更加困難。”中方在安理會發言中強調，中國是朝鮮半島的近鄰和對半島穩定負有重要責任的國家，始終反對半島生戰生亂，始終維護自身和地區國家的正當安全利益。強調中方反對美國在半島部署“薩德”反導系統，因為這種行為損害中國和地區其他國家戰略安全利益，與維護半島和平、安全和穩定的目標背道而馳，將嚴重破壞國際社會尋求半島問題政治解決的努力。

再次，這是一個推動和平對話的決議。制裁不是目的，安理會決議也不能從根本上解決朝鮮半島核問題。第2270號決議重申了通過對話協商解決朝核問題、支持恢復六方會談和9.19共同聲明的承諾，應成為政治解決半島核問題的新起點和“鋪路石”。“下一步”有關各方應以通過決議為契機開啟對話談判。中方提出了“并行推進”實現半島無核化談判和半島“停和機制轉換”談判的思路。這一思路既堅持半島無核化，又平衡解決各方關切，切實可行。有關各方應同中方相向而行，共同探討推進上述思路的具體步驟，從維護半島和東北亞地區和平穩定的大局出發，共同為實現半島無核化作出努力。

最后，這是一個充分考慮到朝鮮人道主義形勢和民生的決議。決議表示深為關切朝鮮人民遭受的嚴重困難，指出決議規定的措施無意對朝鮮造成不利的人道主義后果，無意對安理會決議沒有禁止的經濟活動與合作及在朝開展人道援助等工作產生不利影響，并重申“六方會談”關于促進經濟合作的承諾。

3月7日，韓國與美國開始舉行針對朝鮮的規模空前的聯合軍演，演習將一直持續到4月底，與此同時朝鮮高調反擊美韓聯合軍演，一時間半島高度緊繃。3月8日，中國外交部長王毅在全國“兩會”期間召開記者會，針對中外記者提出的兩個相關問題，系統闡釋了中國的半島政策。

針對韓國記者對中方執行安理會新決議尤其是對朝實施“經濟制裁”的疑慮，王毅指出，中國作為安理會常任理事國“有責任也有能力”執行好安理會決議，中方在執行過程中會本著客觀公正態度，對“民生”與否進行必要評估、認定和監督。他強調第2270號決議不光有制裁，還重申支持六方會談，要求不采取任何可能加劇局勢緊張的行動。第2270號決議需要全面、完整加以執行。“制裁是必要手段，維穩是當務之急，談判是根本之道。”目前半島局勢劍拔弩張，充滿火藥味兒。如果緊張加劇甚至失控，對各方都將是災難。作為半島最大鄰國，中方“不會坐視”半島穩定受到根本破壞，“不會坐視”中國安全利益受到無端損害。我們強烈敦促各方理性克制，不要再激化矛盾。他進一步指出，半島問題的最終解決要“綜合施策、對癥下藥”，而一味迷信制裁和施壓實際上是對半島的未來“不負責任”。中方為此提出了實現半島無核化與停和機制轉換“并行推進”的談判思路，無核化是國際社會的堅定目標，停和機制轉換是朝鮮的合理關切，兩者并行談判、分步推進、統籌解決，既公平合理，又切實可行。

針對中國記者有關中朝關系的疑惑，王毅指出，中朝關系是有著深厚友好傳統的國與國之間的“正常關系”，中國“既重情義、也講原則”。中國珍視同朝鮮的傳統友好，朝鮮要謀發展、求安全，中國愿意支持幫助。但同時中國堅持半島無核化的立場“毫不含糊”，對朝方推進核、導計劃的做法“不會遷就”。應當清楚地看到：“無核才能和平，對話才是出路，合作才能共贏。”

三、中國應以“創造性的危機管理”，將半島尤其是對朝政策及時調整到位

首先，中國制定半島政策應主要依據兩大標準：一是有效維護自身國家利益，堅持“反核、反戰、反亂”；二是承擔維護地區和平穩定的“大國責任”。為此既要維護半島和平穩定，反對單方面挑釁和生戰、生亂，尤其反對朝鮮動輒叫嚷的“核戰爭”；又要致力于“無核化”，迫使朝鮮信守“棄核”承諾。

其次，中國對朝鮮的政策應與時俱進，做到有理、有利、有力。當務之急，是協同國際社會對朝實施精確、精準制裁，包括金融限制、防擴散、反走私等，同時也要盡量避免制裁對朝鮮民眾的日常生活和社會穩定造成大的影響。安理會新決議意在使朝為其行為“付出必要代價、承擔相應后果”，制裁的目的是“有效阻遏朝進一步推進核導計劃”，并藉此將半島核問題最終拉回到談判解決的軌道。

長遠而言，中國還應及時實現中朝關系的完全“正常化”。也就是把中朝關系轉變為正常的國與國關系，為此應進一步淡化中朝關系中的意識形態因素，雙方彼此的權利與義務應對等均衡。對于朝鮮反復無常、不負責任乃至威脅地區和平穩定的錯誤行徑，中國將義正辭嚴地說“不”，應“不姑息、不縱容、不袒護”，當管則管、有效節制。中國還應在此基礎上敦促、引導、協助朝鮮改走“改革開放”與“和平發展道路”，也就是走發展經濟與改善民生的正道。

再次，中國應敦促美國與中國相向而行，發揮建設性而非破壞性作用。對于當前半島緊張局勢，一意孤行、逞能斗狠、窮兵黷武的朝鮮固然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而奧巴馬政府一味敵視、對抗施壓、孤立冷落的對朝政策亦難辭其咎。奧巴馬所謂的對朝“戰略忍耐”實質是在逃避責任和利用矛盾，這一僵化、無能、消極的政策業已失敗，美國需要盡快改變對朝政策，包括三點：

一是調整對抗思維，與朝進行接觸。二是直面問題與承擔相應責任。半島與朝核問題由來已久，其主要矛盾是北南矛盾與美朝對立，對立的雙方是朝鮮與美韓，中國并非矛盾的直接當事方，中國的責任并不比美國大，中國敦促并樂見美朝雙方能坐下來、談起來，探討如何解決彼此合理關切。三是美國不得渾水摸魚、趁火打劫、在反導問題上謀取私利，損害中國的戰略威懾與安全利益。美國眼下正企圖趁機在韓國部署“薩德”反導系統，該系統的覆蓋范圍特別是其X波段雷達監測范圍遠超半島防衛需求，深入亞洲大陸腹地，這將直接損害中國的戰略安全利益，中國對此也決不會坐視。

此外，美國現在一面要求中國在朝核問題上與之配合、合作，一面卻在南海問題上一再冒犯中國，以“維護航行自由、維護國際規則”為幌子強闖中國南海島礁鄰近水域、空域。美國對華“漫天要價”與唯我獨尊可謂貪得無厭、蠻不講理，美國須有自知之明，此時更應尊重中國在南海的正當權益。

最后，中國應針對半島方向大力強化危機管理，完善細化各種預案，充分預防半島萬一生戰、生亂，并予以快速、有效、妥善處置。

作者系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危機管理研究中心主任、世界政治研究所副所長、研究員

責任編輯：王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