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李劼人長篇小說《死水微瀾》中的愛情觀

孫湘婷

摘 要：李劼人因“大河系列”小說而受到文壇的關注，“大河”系列包括3部小說，分別是《死水微瀾》《暴風雨前》和《大波》，這些小說展現了四川的歷史發展和廣闊的社會現實，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和文學價值。《死水微瀾》這部小說中以鄧幺姑為代表的女性形象是充滿光彩的，她們充當著愛情的主導者，而不是被動地等待；另一方面，當愛情不能同時滿足人的精神和物質需求時，主人公往往會舍棄精神需求而保全物質需求，這從鄧幺姑的3段愛情中可以明顯得出。

關鍵詞：《死水微瀾》；愛情；女性；物質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6）03-0190-02

《死水微瀾》寫于甲午年中國和日本第一次戰爭以后，到辛丑條約訂定時的這段時間。小說主要講述的是鄧幺姑由一個農村女子變為鎮上蔡興順老婆蔡大嫂后與丈夫、羅歪嘴、顧天成等人的愛情糾葛。小說通過一段段愛情的描繪展現了四川的歷史地理和民俗文化，讀者通過閱讀可以感受到厚重的歷史融入在一個個小人物的生活里，通過對他們生活的窺探，感受李劼人小說的獨特韻味。李劼人描述了四川天回鎮的一個女人的命運，這命運中充滿著好強與激情，透過這充滿生機的生命，感受一段獨特的愛情故事。

一、女性占主導的愛情

幺姑本生活在農村，由于鄰居韓家二奶奶跟她講述了成都里的生活而極為羨慕，從此對都市的大戶人家生活很是向往。從小她就沒把自己當成普通的農村婦女，忍受劇痛學著城里的女孩子裹腳就是一個明顯的例證，連母親都不能理解她對城市生活向往的這份執著，但是她并不在乎。為了都市的生活，她可以接受暫時的痛苦，甚至暫時的屈辱和不理解，她的個性就是如此好強，這在當時的女性群體中是不常見的，是獨樹一幟的。正是她如此好強的性格，也為解釋她后來的行為做了鋪墊。家里的另一位重要人物繼父對她的生活可謂有著巨大的影響，繼父對鄧幺姑非常的疼愛，并沒有使她接觸到農村的活計，從小就培養了她的獨立自主的精神。這些都為她日后嫁到城里做好了鋪墊。此時只要有一個機會，哪怕是去做妾，相信她也一定能把握住的。

無巧不成書。一個遠房親戚將她介紹給鎮上蔡興順，他條件好，人也老實，于是她就同意了這門婚事變作了蔡大嫂。這次的婚姻像一個跳板一樣，使她脫離了農村，而跨越到鎮上。有了更高的平臺，她也就更能充分的展現自己，實現如魚得水的人生。由于她美麗端莊，只要她一到柜臺邊，家人的生意就不愁了，鎮上的人們對她充滿好奇，都要與她攀談。她呢，也沒有一般農村女子的小家子氣，倒是落落大方，有一種城市女子的風范，很會說話也很識大體。每每與人談話，雙方都會很愉快，她當然也給人留下了很和善的印象。做生意的人都知道，一個優秀的老板娘對于增加客源的重要性，所以這樁婚姻更像是一個交易，鄧幺姑實現了生活品質的飛躍，有了更廣闊的展現自我的空間，而蔡興順通過娶一個老婆實現了生意的興隆，獲得了更多的收益。

表面看來這是一樁只賺不賠的買賣，所有人都是皆大歡喜的。可實際上，她的個人生活卻不太幸福。她與丈夫本沒有感情，因為他的條件很優越，而且她很向往城市生活，所以她嫁給了他。婚后富裕但是枯燥乏味的生活讓她陷入了自我泥潭之中而不能自拔。她認為她這一生只能在這毫無生機的生活中度過，心中甚是無奈和悲涼。他們好像是被硬綁在一起的兩只鳥，然而卻不能以同樣的頻率扇動翅膀，結局只能是雙亡。愛情不是只依賴優越的物質生活而存在的，它是發自內心的，是兩個人心靈火花的碰撞。只有物質的滿足，而沒有心靈的交碰，這樣的愛情鄧幺姑并不滿足。她作為一個充滿獨立精神的個體，加之自小的家庭的培養，在動亂的生活中她更能有效的選擇人生，而平靜的生活卻如溫水煮青蛙，只能在等待中死亡。所以她此時對妓女劉三金都是充滿羨慕的，雖然劉三金遇到的并不一定都是她所喜歡的，但畢竟還是感受過一些情愛的，而鄧幺姑反觀自己，反倒覺得可憐了。

但死水一樣的生活也會有波瀾。蔡大嫂的美貌受到一般男子的喜愛，當然也受到鎮上婦女的嫉妒。可是他們一家之所以能毫無損害的安然度日，正虧了他表哥羅歪嘴的保護。羅歪嘴常年在外四處奔走，各色女子他都是見過的，可鄧幺姑卻著實讓他感到特別，因為她身上的獨特生命張力正好與自己相切合。兩個人都是外向型的性格，都具有冒險與探索的精神。經過與他的多次交談，她漸漸覺得他是一個很有見識的人，比她丈夫強一百倍，進而對其有了好感。在劉三金的牽線搭橋下兩人結合了，但并沒有與丈夫離婚。他們張揚著這份愛情，盡情享受著愛情帶來的甜蜜。他們無所顧忌，因為愛情力量的偉大和這份愛的來之不易。愛情之火在兩個人的心中蔓延著，彼此守候著相伴一生的諾言。他們把對方都美化得近乎于神。在蔡大嫂的心里，似乎所有的男人，再沒一個比羅歪嘴對人更武勇豪俠，對自己更殷勤體貼。他被蔡大嫂認為是世界上最優秀的人，而又對自己百般體貼，她覺得無限滿足。她沉浸在這份快樂中，但并不以此為恥。而在羅歪嘴的眼中，她是他有生以來遇見過的最美麗又最懂風情的女子，與一般的婦女有著巨大的差異。雖然他們的愛情違背了常理，應該受到道德的譴責，但是作者的視角卻是平視的，筆觸所及沒有批判，更沒有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的指責，而這又拓展了讀者的解讀空間。一個優秀的作家從不依靠自己的主觀判斷來決定讀者的感情傾向，他往往是冷靜而客觀的。

那段日子，可謂是鄧幺姑一生中最快樂的，無論穿的、戴的，只要她看見了，覺得好，不管再貴，羅歪嘴總會通過各種辦法來滿足她。她感受到城市女子受到伺候的安逸，她盡情享受著這份舒適。當然不僅僅是物質上的舒適，還有精神上的舒適。人的一生能找到一個相知相愛的人不容易，這份愛情不僅有體貼，更有懂得。她在這份愛情中沒有被動等待，而是主動的進攻，以及相處時的主導地位，改變了以往作品中的愛情模式，為文學史增添了一位獨立自我個性精神的女性。

二、舍精神而保物質的愛情

世間之情事甚多，而愛情卻是這其中的一朵美麗的花朵。愛情的頌歌傳唱千古而不絕，因為它是人性中最純潔的一部分，在人性光輝的照耀下熠熠生輝。愛情，需要心靈的碰撞，因為這才能燃起愛的火花，并迸發出無限的熱情。沒有心靈交鋒的愛情并不是真正的愛情，只有內心的融合，才會促進彼此的理解，延長兩個人的愛情期限。但是心靈的交流并不是愛情生活的全部，它也需要彼此的關懷和相濡以沫。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而陪伴離不開時間的付出，只有長久的磨合，才能生出真正的默契。

上天大概總是在人最幸福的時候而不順人意吧！羅歪嘴因牽涉到一場命案而不得不暫時放下與蔡大嫂的愛情而逃跑。蔡大嫂與蔡傻子也因為他被官兵打成重傷，蔡傻子還被投進監獄。昔日的舊情人早已各奔東西了，每個人的前途命運都是未知的。所謂的相伴一生的愛情竟也是如此的脆弱而不堪一擊，羅歪嘴為了逃命放棄了愛情的誓言，這對蔡大嫂的打擊是致命的，它打破了蔡大嫂所有的對生活和愛情的幻想。原本的生活是那樣的安逸，物質上有丈夫蔡興順的保障，精神上有羅歪嘴的陪伴，沒有生活的憂慮，只有盡情享受人生的歡愉，如今這一切都成了過往云煙。

蔡大嫂面對顧天成此時對自己的追求，她不再堅持那份失去的愛情了，眼前首先需要解決的是物質生存的問題。沒有錢財，沒有了過去的無憂慮的生活，一切都只能是空中樓閣。為了救因羅歪嘴而入獄的丈夫，也為了自己以后的人生，她嫁了。這又是一次沒有愛情的婚姻，她無力掙扎，亦無力反抗，只因生活所迫。畢竟溫飽不能滿足的時候，一切精神的需求都是空談，而聰明的蔡大嫂是懂得這個道理的。她嫁入鎮上就是為了享受生活，脫離農村的苦海，而此時她不會接受和丈夫過苦日子的。面對父母的無奈，她反而哈哈大笑。她用笑來掩飾悲傷，也掩飾那不堪回首的過往。一個女子，一生中伴隨著很多男人，也伴隨著各種情感糾葛，但卻終于不能與所愛的人相伴到老。兩次的婚姻都以愛情的缺席而開始，開頭的悲涼似乎也暗示了結局，那么悲劇的結局是不能避免的。蔡大嫂的愛情觀可能并不是所有的讀者都能接受，但是李劼人的敘述態度卻是冷靜而客觀的，并不含有褒貶的成分，甚至還對蔡大嫂有著隱隱的同情，這使讀者感受到一個有良知的作家的真性情。盡管蔡大嫂有過于重視物質生活的性格特點，但是出身窮人家的她并不能忍受繼續窮苦的生活，她的身上有人的劣根性的存在，正是如此，才體現出一種未經雕琢的原生態的美。這美來自于真實，來自于作家對生活的細膩把握。

愛情，不能只因物質生活而存在。但是，無論在哪個時代，愛情都是無法離開物質的。沒有物質基礎，再堅固的愛情也只能是空中樓閣，不能永存。蔡大嫂的愛情和婚姻最終也仍然要回歸到日常的吃穿用度，因為幾乎一切的精神活動都以物質的滿足為前提，對普通人來說，缺乏物質的前提，那么未來的道路不可避免地會是個死胡同。蔡大嫂雖然只是個普通的女性，但是她展現出的精神力量可以與男性媲美，她是男女平等的重要代表。她主導著自己的愛情，追隨著內心的需要，而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堅信自己的選擇。她是一代獨立女性的代表，她身上所具有的獨特生命張力常常能使人感受到一種迸發的力量，一種激情與活力，這種力量與傳統對峙，與時代隔離，是一個生命個體的獨特魅力。

李劼人通過幾段婚姻和愛情的描述，展現了蔡大嫂這一獨具魅力的女性形象，她的個性中的獨立自我、敢愛敢恨是真實的，也是充滿感染力的，她突破了傳統和現代女性被禁錮的藩籬，在愛情和婚姻的追求中展現了獨特的個性和生命體驗。通過對蔡大嫂的描寫而展現出的愛情觀念也是具有沖擊力的。她作為一個好強而獨立的女性，在愛情生活中選擇了主導地位，與羅歪嘴的愛情是她主動選擇的結果，她不能忍受無愛的婚姻。而面對精神愛情和物質婚姻的沖突時，她在堅守個性的同時又不可避免地會向生活低頭，以伏低做小的姿勢來緩解暫時的危機。她是一個充滿生命真實的女性，她的生存姿態也是充滿獨特魅力的。

參考文獻：

〔1〕李劼人.死水微瀾[M].南京：譯林出版社，2013.

〔2〕胡玉偉.李劼人：重建女性神話——“大河小說”情愛敘事的文本闡釋[J].遼寧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2，（3）.

（責任編輯 賽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