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合鳴圖

曹雋平

寒齋藏孟小冬繪《琴瑟合鳴》，絹本，1.4平尺，畫面簡潔明凈，以蒼勁的筆法寫枯樹一枝，一雙修長的白鷺靜靜地佇立于枝頭，右邊的白鷺回首深情地凝視者伴侶，絹面已經泛黃，但白鷺的眼神反倒更加醒目。跋曰：余自少喜繪畫之事，雖習數載未得筆，今寫白鷺一雙，以求禧吉之氣，非敢謂能臻至妙也。庚寅桂月孟小冬繪。印兩方：孟小冬，若蘭書畫。此作暗含了孟小冬的愛情密碼。

孟小冬（1908年1月9日-1977年5月27日），又名孟若蘭、孟令輝，出生于上海梨園世家，著名京劇女老生演員，師承余叔巖，是余門惟一的女弟子，有老生皇帝（冬皇）之譽。

孟小冬與梅蘭芳曾有一段凄美短暫的婚姻。她九歲開蒙，向姑父仇月祥學唱老生，十二歲在無錫首次登臺，十四歲就在上海乾坤大劇場和共舞臺先后與張少泉 、姚玉蘭等人同臺演出。她演技超群，很快便引起轟動，當時的評論界贊她“扮相俊秀，嗓音寬亮，不帶雌音，在坤生中已有首屈一指之勢”。

1925年，孟小冬離開上海，毅然北上深造。在北京期間，一次偶然的機會，她與梅蘭芳共同演出了一場《游龍戲鳳》，兩人互生愛慕之心，逐漸走到一起。當時的梅蘭芳，家里已有兩位妻子，二房福芝芳性格強勢，梅蘭芳只好在長安大戲院附近內務部街的一條小巷內，另辟一處金屋藏嬌。婚后不久，孟小冬開始有空虛之感。她向梅透露想重返舞臺的想法，梅卻以“男主外女主內”“朋友會笑我連自己的太太也養不活”為由阻擋。梅蘭芳為了讓孟小冬打發時光，請名師鮑吉祥教小冬學戲。小冬自幼學戲，沒有受過系統的文化教育，但她不甘心做個只知唱戲的伶人，她在小樓辟一間書房，每日按時臨窗習字，閱讀戲本、白話小說，梅蘭芳還手把手教她畫梅蘭竹菊。由于福芝芳的阻撓，連梅蘭芳的母親去世都不讓孟小冬進屋吊孝，加上孟小冬的個性強硬，兩人最終于1933年以離婚告終。離婚時，孟小冬很堅定地對梅蘭芳說：“請你放心，我不要你的錢。我今后要么不唱戲，再唱戲不會比你差；今后要么不嫁人，再嫁人也絕不會比你差！”梅見孟小冬去心已定，話又說得那么刻薄，知道事難挽回，也就不再強留。至此，梅孟支離破碎的婚姻終于走到了盡頭，畫上了失敗的句號。

孟小冬與梅蘭芳離婚后吃齋念佛，閉門不出。這期間，早在1925年就暗戀孟小冬的杜月笙，用盡心機接觸感化孟小冬。后來，杜月笙派他的第四任太太姚玉蘭（孟小冬的師姐），邀請孟小冬到上海演出。孟小冬在上海演出期間，住在杜月笙家里。某夜，孟小冬晚上與姚玉蘭睡在一起，姚玉蘭半夜起來如廁，回來的卻是杜月笙，從此杜月笙遂了心愿，但孟小冬不久后仍回到北平。抗日戰爭期間，杜月笙一家到香港，他先寫信邀請孟小冬到香港，孟小冬在香港小住幾個月之后仍獨自回了北平，此后拜余叔巖為師。1945年抗戰勝利后，杜月笙回到上海，當時姚玉蘭等人還在四川。他先是邀請孟小冬到了上海，當姚玉蘭攜家人返回上海之后，她對孟小冬冷言冷語，孟小冬知趣地重返北平。1947年，杜月笙借六十大壽之機，邀請各地名角舉行賑災義演，孟小冬在上海進行了短暫的演出之后，迅速回到北平。1948年，北平即將解放前夕，杜月笙派專機將孟小冬接到了上海。半年之后，上海面臨解放，杜月笙舉家遷往香港，他要孟小冬同行，孟說：“我跟著去，算丫頭呢還是算女朋友呀？”

1950年1月，杜月笙不顧家人的阻撓，堅持與孟小冬補行婚禮。婚禮當晚，63歲的新郎杜月笙穿起了長袍馬褂，頭戴禮帽，坐在手推輪椅上被推到客廳，由人攙扶著站在客廳中央，42歲的新娘孟小冬著一件嶄新的滾邊旗袍依偎而立。杜月笙將在港的兒子媳婦和女兒女婿全部叫來，命他們給孟小冬行跪拜禮，以后都要稱呼其“媽咪”。而“媽咪”送了他們每人一份禮物，兒子、女婿一人一套西服衣料，女兒、兒媳則每人一塊手表。自此，孟小冬一生苦苦追求的“名分”，終于如愿以償，正式做了杜月笙的第五房夫人。婚后，孟小冬又像當年侍奉師父余叔巖一樣，整天為杜的病體操持，煎湯熬藥，不離左右。1951年，杜月笙去世。孟小冬后來移居臺北，1977年5月26日于臺北逝世，享年70歲。

孟小冬與杜月笙在1950年1月結婚，此畫作于1950 年陰歷8月，從畫名“琴瑟和鳴”，以及落款以求“禧吉之氣”，可以看出孟小冬作畫時的喜悅和幸福感，經過多年的期盼煎熬之后，孟小冬終得正果。這幅畫，可以說是孟小冬與杜月笙結為夫妻后的感情寫照。

杜月笙（1888-1951），原名杜月生，后由國學大師章太炎建議，改名鏞，號月笙，是近代上海青幫中最著名的人物之一，被稱為“中國黑幫老大”和“中國第一幫主”，有“三百年幫會第一人”“上海皇帝”之稱。但他又有愛國、崇文、仗義疏財的一面，許多文化界大名鼎鼎的人物如章太炎、章士釗、楊度等，都是他的座上客，名震天下的大教育家黃炎培也是他的好友。抗戰期間，杜月笙出任中國紅十字會副會長，他曾弄到一些軍中急需的通訊器材、裝甲保險車送給中共將領，并應八路軍駐滬代表潘漢年的要求，將從荷蘭進口的一千套防毒面具，贈送給晉北前線的八路軍將士使用。杜月笙晚年，拿出多年來別人寫給他的各種欠條，全部予以燒毀，并告誡后人不得追討余債，其中王新衡的欠條就是500根金條。杜月笙去世時，身邊只剩下了10萬現金。據其女杜美如說，杜月笙去世前說的最后一句話是，“我沒希望了，你們還有希望，中國還有希望！”

杜維善在《我的父親：海上聞人杜月笙》中對孟小冬與杜月笙的感情有過一段回憶：

“我想孟小冬對我父親還是有感情的，否則她不會跟父親一塊兒到香港來。父親在去世的一年前和她結婚就是給她一個名分，否則在遺囑里怎么分財產呢？除了我們家人之外，那天參加婚禮的人并不多，大家一起吃了頓飯，拍了幾張照片。婚禮的照片現在還存在上海歷史博物館里，其中有一張相片是我與馬連良、萬墨林和孟小冬弟子錢培榮的合影。婚禮那天，孟小冬很高興，久病的父親也難得有了精神，他帶病陪客。這段婚姻無所謂誰成全誰，他們之間是有感情的，我父親一向重視她的藝術成就，孟小冬也很仰慕我父親，她同父親結婚不是報恩，也不是無奈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