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是情人的名字（組詩）

莫臥兒

接近過……

接近過一朵梅

接近過冰雪中的遲疑

微微開啟的命運

接近過舞臺

接近過演出了三生的戲劇

淚滴中湛藍的海洋

接近過羽毛

旋轉與墜落，沉溺與消亡

清晨醒來

微涼肌膚尚留有黑夜殘余的光亮

接近過隧道

隧道中傳出的長長汽笛

在荒無人煙的曠野盤旋回響——

接近過洞穴，接近過密語

舞蛇者的身后

群鳥正紛紛趕往落日的方向

撲閃的翅膀

逐漸消失在余暉中

舊身體

過去的折痕和掌紋

過去的拐彎和溝渠

夜晚，掛鐘翻了一個身

吐出經年的嘆息

一口幽深的井

梨子掉下去

不再發出“咕咚”的回音……

河流已經改道

堰塞湖在雙乳間練習奔跑

有關傾瀉的時間

白云秘而不宣

凝視鏡中：一棵料峭的樹

風吹過

腫脹的果子撲簌簌

掉落遍地

有時

一種新的秩序被孕育

尖尖小荷，露珠被觸碰過欲落未落

蒸 魚

看上去整個魚體像草原一樣平坦無痕

仿佛年少時一眼到頭的人生

全身涂抹料酒去腥

摳開魚鰓和早已剖開的腹部

溝壑與深淵，冰冷與黑暗

隱藏于生活平靜的表面

每一小段都以手指細細啜飲

用刀劃痕，方便入味

刀鋒避開一切堅硬與阻撓

沿著魚刺的方向游走

把握其中意味深長的分寸

前進變得游刃有余

均勻地碼上薄鹽

在光溜溜的皮膚上滑動

需要一邊前進一邊提防

每根隨時出沒的小刺都讓筆尖黯然神傷

姜絲、蔥絲分量適宜

多一分或是少一分

眼淚的滋味就會大相徑庭

最后在魚腹、魚身鋪上配菜

供上蒸籠

雪白的盤子儼然化身為一副棺槨

配菜全是陪葬品

剛剛經歷了一場多么重要的儀式！

我就像入殮師

冷靜準確，條理清晰

懷著溫柔的情感

讓一個冰冷的生命重煥生機